直到视线里那扇光亮突然一暗。他立马凝神看过去。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人影走到对面。门开、灯亮、门关人没了。他的碗呢,都不想着还他?他只是送个蒸鸡蛋,可没说连碗一起送!腹诽了一会儿,对面的门又开了。江枭就坐在窗边,他房间亮着灯,能清楚看见对面,那对面的人只要稍做留意自然也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可那人呢,从房门里出来后,手里端着个小盆就直接去了井边。舀了三舀水又回去。似乎一个眼神都没往他这边看。江枭咬了咬牙:“”大多数时候,对方??x?能接到你直视的眼神,但隔着距离,余光是否盛着你,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陆知鸢可一点都不近视,对面窗户立着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她就算不故意去看,那颗脑袋还有那半截身子也直往她余光里钻。以前半点光都看不见的一扇窗户,如今透亮的都能看见窗台里摆着的花瓶。陆知鸢逼着自己忽视那扇光亮。但是回到房里,门一关上,她就侧头看向了自己的窗户。早上的时候,她开了半扇窗,窗帘也拉开半扇。鬼使神差的,她走到窗前,装作无意地将窗户关上后,她就坐在了桌前。一米多长的桌子上,摆了不少小物件,而直冲她视线的就是那一对虽不一样但莫名对称的铜制杯盅。一个是她买的,一个是他送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那条古玩小街,耳边也响起他把她拉到一个摊位前,和她说的那些话。【你那个杯壁上面是花苞,这个上面是叶子。】【送我吗?】【又不是值钱的东西,我毛衣你织了没?】【照你这个速度,我怕是明年都穿不上】陆知鸢看向旁边的五角柜第二格的抽屉。钱都算清了,杯子也还给她了,就连给他蒸过的鸡蛋羹,也被他无情地还了回来。可她还欠他一件毛衣。心里有块不知名的地方,莫名塌陷纠结挣扎了好一会儿,陆知鸢从椅子上起身。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江枭眼睁睁地看着坐在窗前的人没了。很久,久到指针指向十二点,他也没见她再坐回去。说不上来是默契还是两人都各怀心事,面对面的两扇窗户,透亮的灯光一直到天边泛出白肚皮都没有灭。陆知鸢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睁开眼的时候,眼皮硬硬的,而她的睡姿也不是躺在被子里,而是歪在枕头上。怀里是昨晚她从抽屉里拿出来的羊绒毛线,大半夜,织了半个手臂长度的袖子。陆知鸢撑坐起身,揉了揉因为睡姿不好而有些酸疼的腰,不经意间,目光扫过斜对面的窗户。后知后觉昨晚坐在那儿的时候,对面的人好像一直在看她。目光落到桌上那只骨瓷碗。该不会是想着怎么不把他的碗还他吧?想到这,陆知鸢撇了撇嘴角。江枭昨晚睡的也很迟,在窗边傻坐到十二点半,最后回到床上躺着,躺到几点睡着的他不知道,反正是被噩梦惊醒的。不过不是那个循环了好几年的噩梦,而是一个一身警服的男人把陆知鸢从他怀里拽走的画面。其实也说不上是噩梦,但是他以袭警的罪名被警察带走了。这也都不算什么,重点是警察把他带走的时候,陆知鸢不仅对他冷笑了一声,还送了他一个字:【该】。能做出这样的梦,江枭自己也挺无语的。但好笑过后,他眉眼里的颜色就变了。以至于陆知鸢敲他的门,刚想把碗递过去的时候,被他那双英气上扬的野生剑眉,逼看的双肩瑟缩了下。“有事?”他声音带着刚起床的低沉与冷冽,黑漆漆的一双眼也透出尖锐的光。昨天还笑小野怎么就那么怕他,今天可好,冷不丁的被他这样一双眼神盯着,陆知鸢心里对他早就消失的怵意突然又爬了出来。可来都来了陆知鸢把手里的碗递过去:“还你。”【还你】这两个字现在对江枭来说就是根刺,时时刻刻提醒他,她在跟他划清界限。江枭压根就没去看她手里的碗,一双眼定在她没什么神采的眼瞳里。睡那么早,灯也不关,这都七点了,眼睛里却红丝丝的,江枭没好气地开口:“昨晚干嘛去了?”这话听着像质问,陆知鸢会错了他的意,还以为他是在怪她把碗还迟了。没人愿意一大早就看人脸色。上一秒在心里生出的怵意消失殆尽,陆知鸢别开眼神看旁边的门框。“不想那么晚打扰你。”她说的客气,但语气也疏冷的厉害。她的答非所问让江枭皱了一下眉,但是没等他再问,陆知鸢就抓起他的手腕,把碗往他手掌里一撂。碗洗的干净,连个水珠都看不见,江枭抬眼瞥了眼那双一步一跺脚的背影。又想到了那声“该”。声音清晰的一点都不像梦境。和她刚刚那句冷漠的语气高度重合。突然就想到张北夸她温柔的那些话。温柔吗?如果软刀子也算的话。有时候,人的情绪会很微妙,比如陆知鸢现在。昨晚吃了江枭端给她的那碗鸡蛋羹,虽说是以还她的名义,可到底是吃了。不管是吃了人家的嘴软,还是说想到两人在市里相处的时光,总之她熬了大夜给他织毛衣的时候,心里是柔软的。忘了他提出的aa,也忘了自己问他要回了杯子。好似这些芥蒂都不曾发生过。以至于去还他碗的时候,她还有一股再把水杯还给他的冲动。结果被他开门后的两句话冲的,一大早的好心情不仅全没了,对他的小气性又再度涌了上来。陆知鸢侧身站在窗前,气鼓鼓地往外看了一眼,刚好看见一条人影也站在和她一样的位置,她轻“哼”一声,一步踏过去,手臂一抬一挥间,乳黄色的窗帘把那半截人影隔绝在了视线之外。视线里突然晃过一帘黄色,江枭先是一愣,而后偏过头咳出一声笑音。一句“昨晚去哪了”都能惹出她这么大的气性。属青蛙的吗?可又很奇怪,相比她的冷漠,她越是因为他生出这些小气性,江枭心里越是想笑。就连噩梦带来的那点负面情绪都随着她拉帘的动作给‘造’没了。陆知鸢把窗帘拉上后,就窝到了沙发里,噘着唇,气呼呼地瞪着门后。最后不解气似的,又去了床边,眼看就要把竹针从线圈里抽出来,手上的动作又突然顿住。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情绪管理还不错的人,更多的时候,都能一笑置之。但是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情绪开始游走在失控边缘。特别是面对那个人,好像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在她心里激起一阵波涛。陆知鸢低头看着手里一小截的黑色袖线,眼底有茫然,也有无措。在床边呆坐好一会儿,也没理出什么思路来,突然传来叩叩两声敲门声。陆知鸢以为是房东张平慧,结果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她神色一僵。江枭手举黑色水杯递到她面前。和昨天一样,依旧是那两个字:“还你。”陆知鸢表情怔住,视线从他手里缓缓抬到他脸上,茫然地问:“你不是还过我了吗?”“之前还你的是杯子,”他神情淡淡,声音里带着一股慵懒的慢调:“这次是还你的茶。”陆知鸢仿佛在听笑话似的,嘴巴张了张,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默了会儿,她气出一声笑音:“你幼不幼稚?”没听过连泡的茶水都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