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像之前那样,大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抖着烟嘴,橙红星火都要被他抖落时,他开了口。“早有打算还是故意的?”他语速不疾不徐地发问。小野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张贺反应很快:“就是突发奇想,之前没这打算!”江枭笑了声,脸随着这笑偏过去几分。“我昨天早上走的,今天中午回来,”他声音裹着不明意味的笑:“你这突发奇想来的倒是快!”小野仿佛听到了张贺吞咽口水的声音。又沉默了半晌。“张贺,”江枭双腿交叠地搭着,坐姿随意,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的懒劲:“我是开网吧的,不是开赌场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摆出一副训人的架势,但是他眼底有着沉沉一层暗色,让人光是看一眼就想打冷颤。“枭哥,”张贺低着头,没敢接他的眼神,但又忍不住解释:“就两台机子,哪算得上是赌啊!”“一晚上在你这输了五千”江枭眉棱一挑,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那你告诉我,怎样算赌?”张贺不说话了。江枭放下腿,顷刻后站起身,两手插进裤子口袋,一身黑色,肃人眼。“一个星期,给你足够的时间把东西倒出去”小野就只听到这,生怕他两步走过来,弓着腰轻脚溜下了楼。张北见他那弯腰鬼祟的模样,一脸嫌弃,又忍不住朝他招手:“怎么样了,那小子尿裤子没?”小野瞥着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没搭理他,结果屁股刚贴到小凳子上,就见张北突然一把手摸到鼠标不用看,人下来了。小野刚把脑袋往下藏,就听见了头顶有指骨敲击台面的声音。小野怯怯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江枭紧皱着的眉心。下一秒,就听——“你怎么在这?”小野‘腾’的站起身,黑短的睫毛眨啊眨,眼神左飘一眼右飘一眼,飘了半会儿找不着理由,干脆就把帽子扣到了陆知鸢头上:“我姐说店里没事,就让我先回来了。”江枭凝眸看了他几秒,一副不满的神色:“你到底听她的还是听我的?”那自然是听你的,可现在你不是喜欢人家吗,那听人家的也没错。小野鲜少会在心里腹诽江枭,这会儿,也是忍不住了。江枭冷眼扫过他那双提溜转的眼珠子,没好气:“以后早八晚五,迟到早退扣工资!”小野:“”江枭回到三号街的时候,没在陆知鸢的店里瞧见人。这会儿已经四点多,又是工作日,街上没几个人,江枭就把店门给关上了。瞥了眼茶桌,看见自己的水杯,他走过去,拿起杯子,感觉到里面的重量,他嘴角提了一下。接着他走到院子里,看见东墙的门紧紧关着,目光扫过窗帘,是拉着的。不知是哪里让他感觉不对劲,他退回到店里,再回茶桌边,看见了被搁在茶桌上的琉璃水杯,里面还剩半杯水,他目光定在杯口。上面有浅浅红晕。再扫一眼旁边,烧水的水壶没放在底座上,五个用来招呼客人用的浅口杯也都杯口朝上。明摆着是临时有事不在。江枭伸手碰了下那只琉璃水杯,冰凉,再碰一下水壶,也没什么温度。他抬脚走到门后,开了门,东头西尾各扫一眼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电话拨过去显示正在通话,江枭又回到店里,转悠了两圈,又打一遍,还在通话,他去了椅子里坐下,指尖敲了几下茶桌,又拨过去,还在通话。四点多的天,不及正午,也不似傍晚,这个时候的风是柔的,西射过来的金色也泛着慵懒的光。陆知鸢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插在外套口袋,手腕上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透明袋子里,清楚能看见里面装着些橙黄色的橘子。艾黎在那头喋喋不休地抱怨高晟的忙,陆知鸢低头走路,听的心不在焉。偶有听见艾黎的声音扬起问题的尾调,她后知后觉会问一句什么。像刚刚,艾黎问她:“该不会是觉得我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就觉得什么事都能排我前面了吧?”陆知鸢因为注意力分散,就没注意这话是在问她的意见。然后电话那头突然咋呼了一声:“人呢!”突拔的音调把陆知鸢惊得停了脚:“我、在啊!”“那你半天都不说一个字,弄的我好像在对牛弹琴似的!”陆知鸢抿了抿唇:“刚刚刚刚手机换了一下手,你说什么?”“”艾黎也愣了一下。“我说什么来着?”她回想了好几秒,这才又想起来,重复一遍后,她已经不在意陆知鸢的回答了,她把话题岔开:“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都不觉得无聊吗?”陆知鸢是个很能沉下心性的人,哪怕把她关房间,她也能在里面活出自己的小天地。可前提条件是没什么事扰她“清静”。现在呢,好像出现在哪都能引来很多异样的眼神。这要是搁以前,她不会理会,更不会去深想。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了全镇人的饭后谈资,这和以前别人对她好奇而生出的议论是不一样的。就像刚刚她称了一点橘子,老板却说买这么点哪够两个人吃。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的她一口气提不起也吐不出。见她良久不说话,艾黎深叹一口气:“也对,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对门的小哥哥应该挺会逗你开心——”“艾黎!”听她越说越离谱,陆知鸢声音不由得激荡起来:“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别人乱传那些谣言也就算了,你作为我的朋友”或许是觉得委屈,她说着说着眼眶一酸,话止住,说了声抱歉后,她深吐一口气,挂断了电话。她没想哭的,可当她垂下眼帘,眼底突然溢出两滴晶莹,顺着她的下眼睫,连脸颊??x?都没碰触到,就坠落在了空中。她站着的地方是一号街的路口,眼泪落的她毫无防备,再抬眼刚好看见迎面有人走过来,她忙别开脸,迅速用手背擦了擦眼,再深吐一口气。走到三号街街口,双脚刚踩到青石板路上,一团黑影突然罩在自己面前。回来的时候,一路低着头,陆知鸢以为是自己挡着别人的路了。刚要转脚让开,却发现地上的那双鞋很熟悉。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情绪,随着那一股熟悉感,涨潮般在她心底激起一浪。陆知鸢没有抬头看他,目光定在那双脚的脚尖,不知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听见对面的人声线颇沉地问她。“跑哪了?”视线从他的脚尖缓缓向上攀,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却又因为他轻拢的眉心而心尖一颤。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陆知鸢松开轻咬的下唇,“买、买水果去了”江枭低头往她手腕上扫过去一眼,一直提起落不下的紧张这才缓缓松弛开。他从三号街街头转到四号街,再转过五号街、六号街,再回店里,她依旧没回去,这趟再出来是准备往二号街去的。见她又把头低下去,江枭朝她伸手:“给我。”低垂着的视线定在他微微弯曲的指腹,陆知鸢放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攥紧了一下,就在江枭再次把手伸近,指尖就要碰到她碗处的袋绳时,陆知鸢把身子往一侧偏开。“不用,”她声音能听出几分淡冷的调子:“我自己可以拿。”目光从江枭依旧悬空的手指收回,陆知鸢双脚后退一步,转了个方向,越过他身侧。江枭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眉心折了一下,如果他没有看错,她刚刚看他的眼神,明显带着淡漠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