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的发?火显然在情理之?中。菲恩说:“瓦莱里奥对我的态度一大部分受到他父亲的影响,他的父亲之?所以讨厌,甚至称得上?憎恨我的祖父,其实不仅因为他觉得我的祖父夺走了他父亲的继承权,最重要的是?因为他觉得我祖父把?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弗罗伊登伯格高贵血统搅浑了。”一开始虞笙没听明白,直到她回忆起菲恩说过他祖母身上?有华人血统后。“在他看来,血统和这个社会的阶级一样,都有三六九等之?分……他一面讨厌家族间毫无感情基础的联姻,一面又觉得只有这种门当户对的往来才能保证弗罗伊登伯格血统的澄净。”“我想我和你说过我姑姑的儿子,也是?我最小的堂弟菲尼克斯,因为喜欢穿女装,被家族里很多?人当成异类看待,这其中就包括了瓦莱里奥父子,当然,他们散发?出的敌意和轻蔑最重,他们还将菲尼克斯的不正常当做我的祖父污染纯净血统后遭的报应,大肆宣扬。”虞笙越听越荒谬,可她也没法对别人的家事评头?论足,将心里的嘲讽压了下去,半晌化?成冷冷淡淡的一声嗤笑?。菲恩看了眼虞笙,“也因此,有段时间家族不允许自由恋爱,更别提构建婚姻关?系,我父亲和莱夫的父亲当初主动提出放弃继承权,才能和他们现在的妻子结婚……”“到我这辈,这样的家规才稍稍放宽,但有个附加条件,也可以称之?为婚前协议,女性一旦嫁入弗罗伊登伯格,必须抛弃她们原有的身份,除非死,这辈子只能是?弗罗伊登伯格家族的人。”虞笙没忍住点评了句:“就像圈牲畜一样,用爱和权势做成的栅栏将活生生的人圈在一隅他们自认为的尊贵肥沃的土地中。”她说得是?事实,所以菲恩给不出任何否定的言论。他的眼尾看上?去有些红。虞笙抿了下唇,又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湿答答的触感和干燥蓬松下的状态完全不同。见她夸张地流露出嫌弃的神色,菲恩忍不住轻笑?。虞笙起身:“先吹头?,然后给你重新上?药,再然后我们一起——”她停顿了会,笑?说:“看部电影。”电影是?在影音室看的,帘幕对过去是?一张栗子色的组合型真皮沙发?,菲恩的大长腿无处安放,横出去一截,看着不太舒服,虞笙窝在他胸前倒是?无比惬意。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扫兴,菲恩怀里一轻,等他反应过来,虞笙已经光脚走到窗帘前。还是?陈梦琪打来的。陈梦琪轻声说:“虞笙姐,我跟你说两件事,你千万别和孟棠姐说是?我告诉你的,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说的。”虞笙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孟棠姐可不是?傻的,工作室助手就你和江北两个人,江北那性子闷得跟什?么一样,打小报告的事哪次不是?从你嘴巴里传出去的?心里这么腹诽,嘴巴还是?假模假样地给出承诺:“保证不跟她说。”“行。”沉默两秒,陈梦琪吐出一口气,再次开口时语速飞快:“第一件事,孟棠姐昨天被人打了,不过不重,只是?皮肉伤,我问?她是?谁打的,她摇头?说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她心里跟明镜一样。”虞笙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第二件事呢?”“你还记得你去柏林前接的委托吗,鉴定杀人犯对自己女儿有没有愧疚之?心的那个,昨天我看到新闻说那位父亲冲到那杀人犯公寓,乱刀捅死了他,看着他断气,才去警局自首。”虞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无疑这是?一个考验人的工程,尽管她成功调整了呼吸节奏,声线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孟棠知道这事吗?”陈梦琪:“早上?我和她说过了,她也叫我别告诉你。”虞笙攥了下窗帘又松开,“你帮我订张回国的机票,明天的。”“好的。”陈梦琪多?嘴问?了句:“那你这次回来还要去柏林吗?”空气霎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虞笙又扯了下窗帘才抛出两个字:“再说。”她挂断电话?,转身,菲恩意味不明的目光浸入她眼底,碍于她的肌肉已经僵硬,根本挤不出笑?容,只沉默地回到他怀里。许久微微仰头?说:“可以开始播放了吗?”菲恩很轻地应了声,拿起遥控器摁下播放键。虞笙以为自己没有心思再看电影,事实上?她的状态进入得很快。这也确实不是?她第一次看《罗马假日》,只是?之?前那次光顾着惊叹赫本的魅力,很多?细节都被她忽视得彻底,今天再看时多?了不一样的体验。当剧情推进到ann决定离开罗马时,菲恩忽然出声,念的是?影片中的台词,和赫本的声音完美?重叠,介于低沉和清透之?间,别有韵味。ann:“ihavetoleaveyounow”(现在我要离开你)ann:“igogtothatrnerthereandturn”(我会在那个街角转身走)ann:“youtstaythecaranddriveaway”(你留在这里,开车离开吧)ann:“jtdriveawayandleave,asileaveyou”(答应我目送我离开好吗,各走各的路)joe:“allright”(好的)ann:“idontknowhowtosaygood-bye”(我不知道该如何道别)ann:“icantthkofanywords”(我说不出话?来)虞笙忽然在这时想起了joe的回答,她的声音也和黑白电影里主角那低磁的嗓音重合上?:“donttry(那就别说)”电影播放完的下一秒,影音室的灯全亮了,虞笙起身换了个姿势,改成正对着菲恩的脸,他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纠结又痛苦,仿佛在同什?么负隅顽抗着。到底是?什?么呢?虞笙忍不住想。她的思绪发?散得很快很远,最后靠着菲恩的深吻才得以归拢。“虞笙。”“嗯?”“笙笙。”原来他只是?想叫他的名字。虞笙看着他,又嗯了声。他不再叫她。人是?欲望的盘中餐,不管是?物欲,还是?情|欲,一旦撕开了一个口子,就会一股脑地往外倒,直到宣泄殆尽。但那天晚上?,菲恩低头?看向她的时候,还是?异常的温柔,他的嗓音轻柔的像风。他还告诉她他到底有多?迷恋她,还反复地跟她说谢谢。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感谢的话?。除此之?外,菲恩都在沉默地看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这趟旅程的终点,而他也已经向着既定结局缴械投降了。如虞笙意料的那样,菲恩接受了她要离开的事实,当第二天一大早,她贴着他胸膛,轻声道一句“菲恩,我的签证快到期了”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点了点头?。得到他的反应后,虞笙心里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轻松还是?沉重。似乎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如果他开口挽留她,她会不会有一丝的犹豫答应留下。可事实是?,他没有挽留她,一句都没有,最后奉行自由至上?的她也没有为了他留下。和来柏林那天一样,虞笙化?了个精致的妆,抹完枣蜜色的唇膏后,她又用它在镜子上?画了一个笑?脸,没放回包里,而是?立在梳妆台上?。她还多?喷了两下香水,全是?对着房间的,这瓶香水她也没有拿走。下午五点,虞笙坐车去机场,安东尼开的车,杰西坐在副驾驶哭得稀里哗啦,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在控诉虞笙没有信守承诺。“玛雅小姐,你明明说过,你不会离开的。”虞笙把?记忆往回倒,确信自己没有说过这种话?后,无可奈何地笑?了声,从包里找到手帕递过去,“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