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那边要敲打,小四那边也不能不安抚,我那红木箱子里还有一匹去年扯的宝蓝色缎子,你一会给萧氏送去。”“是,还是老夫人心善,萧姨娘这么多年少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还能惦记她那是她的福分。”老夫人摆摆手,“就是看在小四的份上罢了。”稍晚些时候,谢恒在屋里看书,白雪就扑棱着翅膀过来了。谢恒一笑:“你来得可巧,石竹出去买点心有一会了,你再等等说不定能等他回来蹭一块桂花糕吃。”白雪渣渣叫唤着,表示自己绝对不是来蹭吃的,让谢恒不要乱说,还告诉谢恒老夫人赏给萧姨娘一匹缎子的事。谢恒脸上的笑逐渐消失,眸中难得有几分沉重。对于这个萧氏,他一时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萧氏是原主生母,但是这么多年可以说未曾尽过半点为人母的责任。原主小时候是奶娘照顾着。奶娘死时虽然原主已经十三岁,但一直体弱多病,但萧氏就是能狠心不管不顾。原主心中对萧氏有怨,所以病重到下不来床时也不许石竹去告萧氏。最后终是没有在死前见上萧氏一面。原主心中到底有没有遗憾,谢恒猜是有的。这一生,原主大概没有一天快活过,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整个人生都是一场悲剧,明明最是无辜,却承担了所有的恶意,就连本该疼爱的他的生母都待他形如陌路。原主的身体会这样迅速恶化,想来也是他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归京犹豫了一阵,谢恒还是决定去看看这位萧姨娘。虽说从萧氏对原主不管不问的时候开始,她和原主的母子情就算是断了,但往后自己在这里,可能多少还是要跟萧氏打交道。萧氏的住处稍微偏僻,但清静,环境也比谢恒那好上不少,这还是从前萧氏比较受宠时谢长青给她选的住处。门前种着些花草,刚一走近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气。谢恒过来时,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妇人正在浇花。素手扯着袖摆提着小壶,微微勾着身子,颇有一股岁月静好之感。妇人见谢恒进来,起身冷声询问:“你是何人?”她对着花花草草时候的神情都比对着人时更加温和。谢恒一下子就笑了,同住在一府屋檐下,当娘的竟然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在原主记忆中,早些年,原主还会偷偷过来看萧氏。原主总自欺欺人地想着他的生母一直不来看他许是因为身子不大好,虽然自小就被生母冷待,但他还是觉得这天底下应该没有哪个母亲会真的对自己唯一的孩子狠心到生死不问。然而每次过来,都只是让原主更深刻地认识到,他的生母是真的不待见他。有一次原主碰巧听到丫鬟跟生母说他病重的事,他的生母竟然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喃喃地说:若是死了便干净了。那一瞬间,原主遍体生凉,回去之后病情就加重了,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谢恒也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比府中任何女子都更像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狠心到这种程度。“我是谢恒,啊,就是您十六年前生下的孩子。”谢恒平静地诉说着,然后看到萧氏美丽清冷的脸庞仿佛裂开了一道痕迹,微怔之后脸上的冰霜瞬间覆上一层又一层,语气比之前还要恶劣:“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没什么,就是两个月前我病重到回光返照,险些就死了,但很不幸,我又撑了过来,姨娘是否觉得遗憾?毕竟在姨娘看来,我若是死了便干净了。”萧氏猛地攥紧手,微长的指甲抠的手心疼,面上却依旧冷淡,看也不看谢恒:“你若明白,今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何止是今日,我一辈子都不该出现在姨娘面前才是。”谢恒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说道,“病好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出生时姨娘没有直接将我溺死在马桶里,是因为当时身子还虚弱,还是因为身边人太多不好下手?”萧氏的指关节已经用力到发白。谢恒平静地点头,“我明白了,姨娘本就不待见我,当时我刚出生估计也挺丑的,姨娘应该是看我一眼都嫌多吧!”萧氏死死抿着嘴唇:“你今日来找我就是来说这些的?这就是你的孝道?”谢恒歪头,笑容不变:“母慈子孝,你慈在哪了?你都巴不得我死了,我还能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这不是天大的孝顺?”萧氏还想争辩,谢恒却直接背过身去,没给她这个机会:“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儿子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日后你我在人前有需要时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私下里就没必要演戏了,都累得慌。当然,你要是永远老老实实都不踏出这院子,往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也可尽管差人去找我,我能帮就帮一把,算是全了你我母子一场最后一点情分。”说完谢恒便离开了。就算他不是原主,可身心中仿佛还残留着原主的怨念和悲愤,在这里多呆一秒他都觉得窒息得难受。萧氏看着谢恒离开的背影,这才恍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中看起来就十分瘦弱的孩子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然而她的目光中依旧没有多少为人母的慈爱,更多的是冷意和怨恨。离开后谢恒走到一个角落才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胸口,那种窒息的感觉已经淡了不少。想来想去,谢恒还是觉得有必要调查一番萧氏究竟为何如此,虽然原主已死,但他仍然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不安定因素。很多时候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都有可能在将来造成巨大的影响。他还要辅佐宣景,未来定然要在朝堂会上施展拳脚,容不得一丝差错。但这样的陈年旧事府上知道的人和动物估计也不多,回头还是问问白雪吧。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事,当下有另外一件事十万火急,甚至比他开店、考科举还重要。他已经在着手准备,只希望一切能来得及。秋闱的日子越来越近,本就热闹的京城在这个日子口就跟快要过年了似的。进京赶考的学子们都陆续到了,尤其是远方来的,总要早到些时日好提前适应京城的气候。秋闱要考三天,对身体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身体素质好的三天下来也要虚脱,这要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考试失利,下一次可就得等三年后了。三年又三年,在心理上也是一种打击。每次秋闱都能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甚至都生出银丝的老秀才,年轻的学子们谁都不希望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在考秋闱。谢恒忙得脚不沾地,不管是复习还是筹备开店资金还有那件要紧的事,都得他亲力亲为,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最后不得不先将筹备资金的事情放一放,先紧着复习和那件更重要的事。谢府其他人将谢恒的憔悴看在眼中,只当他是为了备考过于用功,倒没有怀疑。只不过背地里没人觉得谢恒这次能考出什么名堂来,注定就是给五少爷陪跑的。谢宏面上仍然温和劝慰谢恒要多注意身体,打心眼里不过是觉得这种临阵磨枪没什么用罢了,说那些好听的也不过是借机拉近和谢恒的关系。谢斌倒是直接,每回见到谢恒都要冷嘲热讽一番,摆着嫡子的谱儿一点不将谢恒放在眼里。谢恒也不曾真的跟谢斌计较,在他看来这种把恶意摆在明面上的人可比两面三刀的爱背后使坏的可爱多了,他宁愿多听谢斌讽刺两句也懒得应对一脸假笑的谢宏。就在距离秋闱还有不到十天时,宣景回京的消息在京中传开。现在的宣景在身份上可不只是厉王的一个庶子,而是授封正三品官职的昭武将军。本来卢鸿关一战之后,宣告天下这两年都是宣景代替霍崇出战,如此军功卓著官职必然还要再往上升,但可惜出了杀俘虏一事,估计不但不能升职,还要遭贬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