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璧自然早拜过端嫔,此刻见我叫她,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乖巧的站到我旁边来,又一起谢过端嫔,端嫔受了礼,吩咐人安坐,雅璧坐在我侧下方。
方坐下,端嫔便道:“徐妹妹实在太客气了,礼数如此周到,真不愧是金陵钟鼎大户出身的闺秀。你的礼物本宫便收下了,谢谢你一番心意。”又看着雅璧道:“徐妹妹知书达理,而你这位表妹更是天生丽质,我见犹怜呢。不怕妹妹笑话,我等姐妹方才见了这位雅璧姑娘,真是惊为天人啊!果真江南出美人,本宫原也道所谓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语,不过书中夸大其词,过于描写罢了。谁知今日见着这位雅璧姑娘,才知世间果有如此绝色,原是自己见识浅薄而已。”
我看了雅璧一眼,见她涨红着脸,低着头,颇是局促,便知怕是我来之前,她早已领教过这群女人的唇枪舌剑了。也怪康熙一句多的交代没有把人弄进行宫里来,又是如此美女,难怪她们会想多,于是笑道:“雅璧原是生得好些,只是娘娘也太抬举她了。雅璧脸皮薄,只怕受不起。”
纳喇贵人道:“若是雅璧这样容色,也只是生得略好些,像我们这样的,怕是得算无颜、嫫母一流了。徐妹妹也不必过谦,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算以后多了雅璧这样一个姐妹,也是后宫的一大风景,倒是增色不少。就是万岁爷……”说着略笑了笑,有些牵强的道:“万岁爷也不知什么个意思,就把雅璧放在这里,又没个交代,这,咱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对待呢,若是当了外客罢,只怕见了外,若是当自己姐妹呢……又还没过了明路,徐妹妹一直陪着皇上,想必早知道皇上的意思了罢?不如说明了,端嫔娘娘也好安排。”
端嫔闻言点头道:“纳喇贵人之言甚是,若皇上果真有意,便说明了,该怎么安排便安排。”我知道她们说的安排不外乎是指雅璧侍寝,见众人果真都想的岔了,看雅璧深低着头,含羞带怯,一言不发的样子,怕是她自己也都想错了康熙的意思,便是我,之前不也这么认为?这可真是一出乌龙,我便忙道:“雅璧只是来行宫借住几日,不日便会回去,娘娘和诸位姐妹怕是误会了皇上的意思。”
“借住几日?”雅璧未来之前,陈裳原本是这里出类拔萃的一个,如今雅璧来了,自然压过她去,看着雅璧的神色便未免有些不喜,“姐姐这话可教人不解,这何时竟有了皇帝行宫随随便便让个民间女子借住几日的例了?妹妹孤陋寡闻,倒是不曾听说过。这要谁都可以想进行宫来住几日便住几日,这还得了?”
雅璧此时也看着我,显然也是不解。我微笑道:“也是我多嘴,在娘家和姊妹们玩耍的时候,不经意提起端嫔娘娘那副双面巨绣,令人叹为观止。雅璧本也是绣中好手,自从听了我那么一说,便对端嫔娘娘十分景仰,因此听得娘娘和宫中的小主们到了行宫,便几番求我想进来拜见娘娘,以解仰慕之苦。我便求了皇上旨意,这才让雅璧进来。我本该和雅璧一同过来,又遇着皇上送了四阿哥过去,被他粘着,几日不得脱身,这不,到今日才得空过来。是我一时疏忽,倒是给诸位姐妹添了困扰,实在过意不去。”
康熙为纯亲王选中雅璧的事情自然不能说,以上一段话纯属胡诌,雅璧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但也顺着我的说话,向端嫔道:“雅璧的确十分仰慕娘娘绝技,自从听瑶姐姐说起,便时时念着想得一见。雅璧只是汉女,又不在八旗之内,怎么会有侍候皇上的福分呢?雅璧绝不敢有半点痴心妄想之念。”
谨常在道:“不在八旗,不是秀女,又有什么干系?只要皇上有意,一样可以,没名分,就给个官女子,得了宠,照样升上来。”
徐佳氏却接道:“对啊,从官女子做起,就像谨常在当年一样么。十年后宫,终于升了常在,好励志哩。雅璧,瞧瞧,这可是你的榜样呢。”
“徐佳若青!你!”谨常在红了脸,横眉怒对,舒敏开言劝道:“徐佳姐姐少说几句罢,谨常在可跟咱们不一样,难道忘了娘娘的嘱咐了吗?”
徐佳氏闻言神色一动,果真就不说话了,我心里却疑窦丛生,德妃竟然专门提起了谨常在,她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她们要讳莫如深?
谨常在扫了舒敏一眼,也冷哼一声,不再言语。雅璧见众人为她起了纠纷,就更加不敢说话了。只偷偷儿的从后面伸手拽着我的衣袖,轻轻摇动,姐妹多年,我当然知道这是她求助的意思。
我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外面却进来一个太监,对着端嫔和我们行了礼,方才道:“皇上有旨:宣谨常在觐见。”不理会众人瞬间的静默和目光焦点的转移,又转向我:“纯贵人也在这里,皇上有旨给贵人:纯贵人带王雅璧回徐府。王雅璧留徐府元熙斋侍候。”元熙斋便是康熙在我家里的驻跸处,这里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端嫔听了旨意,颇含深意对我和雅璧道:“雅璧姑娘方才说没福分,如今皇上可不就给你福分了?纯贵人真教得好妹妹呀!”在座唯有我懂康熙意思:让雅璧照料元熙斋养伤的纯亲王,给他们时间机会培养培养感情。其余人听来,这道旨意分明就是康熙要了雅璧了。
我无可解释,只有躬身道:“既是皇上旨意,书瑶不敢多耽,这就带雅璧回去了。端嫔娘娘,众位姐妹,书瑶告退。”
雅璧也连忙起身同我一起告退,这时那宣旨太监见我们这里说话告一段落,又对端嫔道:“端嫔娘娘,皇上还有旨意给娘娘。”
“臣妾恭聆皇上圣谕。”端嫔闻言起身接旨,我和雅璧也忙退到一边,待宣完旨才能走。
“皇上口谕:宫中来信,承乾宫皇贵妃病势危重,谕端嫔带同诸贵人、常在、答应即日随船队回京侍疾。”旨意一下,屋中众人都是神色大变,我更是惊骇,这道旨意,分明表明皇贵妃只怕是撑不住了,可是佟妃她不该这时候就死的啊!
应该会转危为安吧……我这样想着,心中略宽慰。其他人却自然不会如此想,各自神色凝重。太监退出,端嫔对我道:“皇贵妃病危,我等理应即刻回宫侍疾。皇上没有提及纯贵人,想必另有旨意。如此,便就此与纯贵人别过,待来日回宫再见罢。”
从端嫔处辞出,寻着慧雅,带着雅璧一起从来路回去。临去时,又被匆匆赶来的李德全叫住,亲手交给我一个锦囊,说是皇上给纯亲王的密旨,务必亲手交到纯亲王手里。我奇怪康熙为什么不自己过去一趟,与纯亲王面谈,因问起李德全,李德全低声道:“皇贵妃娘娘只怕是不行了,皇上不得不提前安排一些事,没功夫过去了。纯亲王那里,娘娘只管把密旨交到王爷手里,王爷自然知道该如何办。”
我又问:“那又为何宣谨常在?”李德全道:“明儿皇上祭明孝陵,谨常在自然要带去。”我一怔,猛然醒悟,原来佟妃德妃安排谨常在随驾便是为着这个,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祭孝陵非得她去不可?李德全见我不解,压低声音道:“贵人不要多想,关于谨常在的事情,贵人少管为妙。她的身份,可微妙得很,能不要靠近,就别靠近,除了皇上,别人都沾染不得。”
我一肚子疑惑,但听李德全说得这样郑重,便知果真不可多管多问,于是揣了锦囊,出门上车,回徐府去。
到了马车上,雅璧方得机会开口:“瑶姐姐,雅璧真不是故意的,皇上他……他留了雅璧,雅璧该怎么办才好?”我微微一笑:“雅璧,你想多了。皇上并没有那个意思。”雅璧看着我,很有些失望:“瑶姐姐,你终究是怪我。我自从那日同姐姐道了罪,就再也没有见过皇上,那日他突然派人接我去行宫,我也没机会告诉姐姐——”
“雅璧。”我打断了她,果真没机会告诉,也不必吩咐丫头瞒着我,“是你不信我,我何曾怪过你?我也不愿多说,等到了那里,你自然明白。”
虽然康熙对雅璧没有意思,虽然雅璧弄的这些小心眼也无伤大雅,可是也实在难以令人感到喜欢,我便不愿与她再多谈,一路上便自顾闭目养神,雅璧揣着满腹心事,也自然没有交谈的兴趣,一路彼此无言到了府里。
下了车,带着雅璧来到元熙斋,雅璧第一次进到康熙的住处,自然有些紧张和新奇。我叫来红芸,问她王爷可醒了,现在精神如何?
红芸道:“王爷早醒了,用了一些参茸粥,刚才还问贵人去哪里了呢。”我点头道:“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我带皇上提过的那位王雅璧小姐去见他。得了王爷意思,你来告诉一声,见还是不见。”
雅璧听了我和红芸对话,便明白一些意思,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人,不须我解释,想必也能想到一丝半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