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还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内院儿丫鬟贪财起意,一时糊涂了偷了主子的值钱首饰拿去卖掉换钱的事情,不曾想这么问来问去,竟然牵扯出来这么多后续来。她先前分明听说自己的儿子因为人参乌鸡汤的事情之后就下了严令彻查自己孙女儿的院内的一切物件,却不想如今原本要抓的贼还未有定论,倒是先从杜婉清手底下的掌院丫鬟的房里搜出了人参来,这件事不得不让她觉得可怕——看这人参的成色,虽不是什么珍品极品,却也绝非眼前这个丫鬟有能力承担的,是以眼下这支人参能出现在此处,绝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换言说,眼前这个珠儿,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了之后,故意借用人参加害自己的孙女儿的,只不过这个珠儿因为自己孙女儿彻查梅花玉簪一事,恰好被暴露了出来罢了。
只是,这个指使珠儿的人究竟是谁呢?
钱氏微微眯着眼睛,在心中挨个儿将可疑之人筛了一遍,心中隐隐有了些怀疑的影子,却仍是不敢确定。
“祖母,孙女儿本来是想找回母亲的梅花玉簪的,不曾想却惹出这许多的糟心事来了。”杜婉清瞅准时机将嘴巴一撇,委屈地开口说了一句,“原本我还以为这些是半夏做的,可是从王嬷嬷和茯苓从珠儿房里搜到了半夏的‘福字簪’和人参之后,清儿……清儿也……”
杜婉清越说声音越小,听着竟是有几分哽咽:“祖母!孙女儿害怕!清儿这里怎么还会有人参呢!清儿不要看见人参,不要看见它!”杜婉清越说越有些激动,身子都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看在钱氏眼里,还当她真是吓坏了,登时觉得心疼不已。
钱氏不及多想,焦急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杜婉清身边将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清儿别怕,有祖母在呢,没有谁敢害你!”
“老夫人,秀珠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该现在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耽搁时间。”
贾秀珠闻言面色一变,稍稍顿了顿之后便淡然地开了口:“老夫人,眼下这件事太过复杂,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了,咱们这么查下去必然花的时间不少。清儿她眼下还伤着,咱们若是继续在她这儿查下去,只怕会耽搁她修养。”贾秀珠转头给王嬷嬷递过去一个眼神,随后又转过头来笑道,“我是觉得,倒不如由咱们将这两个有嫌疑的丫头先带走,换到别处再仔细查问,这样既方便查问也不耽搁清儿静养,老夫人,您意下如何?”
贾秀珠说完这话心中也很是忐忑,她的这番话本就牵强,也不知钱氏会不会听她的先将人从杜婉清这里带走——她心下早已明白,只要杜婉清还在场,那这件事情只会越变越复杂,而且,事情的矛头也会渐渐地转到自己身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钱氏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皱着眉头盯着地面的一处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这让她心里更加忐忑。
“这件事清儿也算是知情人,便是要审,也该有她在场听着才是,清儿若是身子能撑得住,那便不必换地方。”钱氏说着又低头怜爱地看着杜婉清,柔声问到,“清儿,你身子可还行,要不要休息会儿?”
“不,不休息!”杜婉清抬眸回应着钱氏关怀的目光,眼里涌现出少有的认真和坚毅,“清儿要找出那个偷走母亲遗物的贼人,还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害清儿。”
“好,清儿,祖母一定替你讨了这个公道!”钱氏用手在杜婉清的背上拍了两下,小心地将她的身子放开,起身回到原本的座上之后,再抬眸已然是一副严厉的样子。
“珠儿,半夏有簪子为证证明了她自己的清白,你对此可还有什么话要说?”钱氏的目光一沉,话音跟着也低了一分,“说吧,你房里的人参怎么来的?”
“回、回老夫人的话,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夏的簪子和人参会在奴婢的屋子里出现呀!”
“你这是不打算说实话了么?”钱氏目光一凝,盯得那珠儿一阵发憷,瑟缩间眼神躲躲闪闪的,不自觉地就落到了贾秀珠身上。
贾秀珠察觉到了珠儿的目光,生怕珠儿因为紧张而露怯被钱氏瞧出些什么端倪来,当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佯装嗓子不适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迎着珠儿的目光缓缓开了口:“虽然平日里的院子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在过问,可是眼下这件事情涉及太广,老夫人已经接手了。现在问你话的是老夫人,你便是看着我也没什么用呀。”
珠儿当下领会了贾秀珠的话外之意,慌忙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地上,不敢再抬头看向任何人。
贾秀珠有些满意地眨了眨眼,这才接着又道:“珠儿,清者自清,你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好就老老实实的。老夫人问你什么你便说什么,记住,凡事要想好了所,可不因为心慌着急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到时候把自个儿搭进去了,便是清儿她再心疼你,可也是帮不了你的。”贾秀珠此话说得很是聪明,借着杜婉清先前装出来的对珠儿的信任之举,不动声色地将她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全都传达了出去。
“多些大夫人提醒,奴婢明白了!”珠儿不敢抬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对着贾秀珠说着感激之语。
“你既然明白,那我问你,你屋子里的那支人参是哪儿来的?”钱氏高坐在堂上,目光睥睨地落在珠儿身上,声音显得威严而冷清。
有了贾秀珠先前一番话的提点,珠儿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一些底气来,当下强迫着自己不再发抖,稍稍清了清嗓子之后便认真地回起话来。
“回禀老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屋子里为何会出现那支人参的!人参是贵重之物,奴婢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婢,每个月靠着领月钱过活。说句不怕主子们笑话的话,奴婢便是再在这府上工作二十年,一文钱不花也未必买得起一支这样品相的山参的。像这样完整的山参,在府上也就只有各位主子才用得上,像奴婢这样的低贱之人,便是见也难得一见的呀!”
冷静下来之后的珠儿已经不似先前的慌乱了,她略微整理了思绪之后便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所知的不多的信息,竭尽所能地传达给贾秀珠。
先前贾秀珠给她的用以加害杜婉清的人参她的确没舍得扔掉,可是贾秀珠给她的人参绝对不是眼下落在钱氏手中的这支完整的人参。且不说贾秀珠给她的人参品相远远好于这支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最重要的是,贾秀珠当初为了方便她行事,给她的人参是早就切成了薄片的,跟这支完整的完全就是两个东西。更何况,按照先前王嬷嬷所言,这支参是从她的被面儿一角搜出来的,这样一来她更可以断定,这支人参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给她的了。
这几日除了替杜婉清出幽兰院办事之外,她根本就再未离开过,陷害她的人能将手脚做到她的被子之上,必定是有备而来的,她决不能对此掉以轻心。能在幽兰院里陷害她的人,除了杜婉清,茯苓和半夏三人之外,她再想不到别人。
眼下不管陷害她的人究竟是谁,背后隐藏更深的又有怎样的目的,她全然不关心。眼下她唯一还能相信的就是坐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大夫人贾秀珠了。她自己可是贾秀珠的安插在杜婉清身边的一颗棋子,她明里暗里替贾秀珠做过许多加害杜婉清的事情,手里也握着许多证据。
正是如此,她才笃定贾秀珠无论如何也会设法保住她。眼下她故意将搜出完整人参的事情提出来一说,除了想拖延些时间之外,更是想借此引起贾秀珠的注意,期望贾秀珠能看出其中的蹊跷,从而设法为她脱罪罢了。
“何况,”珠儿顿了顿又道,“先前小姐误食了人参乌鸡汤导致身子不适,老爷在盛怒之下也下了严令要严查小姐的一切用度之物。这人参可是幽兰院的头号禁物,奴婢便是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顶风作案的。”
“打从上次查清婉清服药后觉得不适是因为误服人参的缘故之后,老爷的确是如此说过的。老爷当时说了要对幽兰院上下的吃食用度都严加看管。若是再在清儿药饮里出现人参等一切会影响药效的东西,必定会此事追究到底的。”贾秀珠淡淡地开口,似是在向钱氏解释,实则却是在替珠儿开脱。尽管她知道钱氏必然对此事早已知晓,可她还是故意这么说上一句,只不过悄然略去了人参乌鸡汤是杜倾城送去的一事。
“这山参的确不是你所能买得起的,可是你又如何证明这山参不是你监守自盗窃来的,又或者说,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故意给了你,要你用以加害清儿的呢?”
“老夫人说的是呢!珠儿,茯苓和王嬷嬷先前可是在你房里搜出了失窃的赃物的!清儿府上的丫鬟婆子们丢的东西可都在你房里找到了,这点你又作何解释?”贾秀珠不疾不徐地开了口,静静地等着珠儿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