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骑马那日杜倾城来到自己房中特意嘱咐自己佩戴上香囊再出行。那时的杜倾城花言巧语,说若是自己骑着骓风一路驰骋,可以香飘十里。年幼的自己贪图一时的乐趣和虚荣,满口答应了下来。如今再想来,那个香囊必有古怪。
一匹栗色小马的身影从脑海闪过,杜婉清不由的追忆起那匹名叫骓风的马儿。骓风是汗血宝马和中原宝马的后代,既保留了汗血宝马日行千里的能力,又保留了中原宝马的温顺性子,这是她十岁生日之时父亲赠送的礼物。骓风自小训练得当,向来最是温顺,平素里骑乘之时也是乖觉,缘何偏偏那日就出了问题?当年自己落水之后,日日伤心流泪未曾关心骓风,等到伤愈之后却再未能见到骓风了——听下人说,骓风被盛怒之下的父亲杀掉了。
杜婉清颦眉而思,心中的疑惑徘徊不下,思来想起,还是把疑点落在了那个香囊之上。只可惜那个充满异香的特制香囊在自己落水之后不知所踪,即便是找到了,以自己当年的心智也必定不会怀疑到这个上面吧!
杜婉清自嘲地笑了笑,不由想起了那时的自己为这事还难过了好一阵子,直到杜倾城再次拿了一个充满异香的绣着小马的香囊送给自己之后才稍微开心了些。
如今细细想来,似乎也是从拿到小马香囊的那日开始,自己的脸上和腿上久不见好的伤口开始加速恶化,尽管府医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保下命来,可伴随而来的却是永久的疤痕和终生的残疾。
下药!
一个念头在杜婉清心中一闪而过,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杜倾城得意的声音——“对了,玉琼宫的红豆饼可还觉得好吃?妹妹若是喜欢里边儿红花膏的味道,待你死后本宫一定记着给你烧来。”
将这几件事联想到一处,杜婉清顿时觉得心惊不已——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此番敷在自己脸上的哪里是治伤良药,分明就是蚀骨的毒药!
杜倾城!
杜婉清猛地睁眼,眸光中仿若燃烧着熊熊烈火。她冷笑一声,利落地将手伸向脸庞上包扎得仔细的绷带,手指摸在那接缝处狠狠一扯。孰料膏药似乎敷上太久,已经和伤口粘合在了一起,她这番动作不仅没有将膏药拆下,反倒是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好一阵头晕目眩,许久才回过神来。杜婉清抬手复要继续刚才的动作,却听见一声稚嫩的惊呼在房中响起:“小姐!不要碰那儿!”
杜婉清下意识的循声偏头,伴随着惊呼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扑了过来。一双温暖的小手紧紧的攥住了她高抬的手腕,杜婉清定睛一看,只是这一眼,泪水一下子便如决堤一般夺眶而出:来人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脸上尽是焦急之色,眼眸中闪烁着隐隐的泪光,目光灼灼的落在自己身上——这分明就是十三年前的茯苓啊,是那个忠心耿耿、最终却因维护自己而惨死在玉琼宫内的茯苓!
“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醒了!”
茯苓仍是攥着杜婉清的手腕不敢松开,眼里的焦急变成了激动和欢欣。瞧见杜婉清咬唇不语,只是泪眼迷茫凝望着自己,茯苓只当是方才她扯动纱布弄疼了伤口,一时皱着眉头半是心疼半是担忧的哄劝道:“这药敷在伤口上一定不好受吧!可是小姐你若不忍忍,要是伤口老长不好日后会留下疤痕的。若是毁了容貌那可怎么办呀!小姐,你还是尽量忍着吧!”
茯苓的胸膛快速起伏,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对杜婉清道:“实在疼得厉害,小姐你就咬茯苓的手吧!”
杜婉清冲茯苓摇了摇头,示意她松手,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从茯苓的反应来看,茯苓似乎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到了十二岁的身体里,而茯苓说话的思维方式和语气、神态就是十二岁的人该有的样子,没有半点重生过的影子。不管是前世的茯苓还是今生的小茯苓,她对自己真挚的关心和疼爱从未变过。
也好。
杜婉清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昨日那个愚蠢的自己早已经沉尸湖底,如今躺在床上的自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寻仇的恶鬼。上一世所有的苦痛和可怕的回忆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前世茯苓因自己而死,今生她定要竭尽所能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