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追没有让开。视线相错的一刻,我感觉他神情甚至有些恍惚。不由皱眉喝道:“凝神!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思乱想?”果然,平素装得再好,真的紧急关头事到临头,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暴露出刚愎自用的人渣本性,将所谓的愧疚和私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喲,沈顾问是着急了。”貓灵咯咯笑道:“怎么,要像你过去刺穿这小帅哥母亲的心脏一样,杀了这个小女孩吗?”果然,貓灵不属于现世,因此不受逆转时间阵法的影响,它清楚地记得过去的事情,也记得我对它的扒皮之仇。它在故意挑拨。而这件事,我偏偏的确隐瞒了裴追——我没有告诉他,旧时间线他父母死亡中我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控制自己不分心去看裴追,并指为决,封住那小女孩的出路,将她牢牢定在原地。貓灵受困于这具人类躯体,力量并不强大。我看出它要逃脱,电光火石间刺破食指,以鲜血在女孩头顶潦草画了道符。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就像发疯的精神病病人,力量大了几倍。我食指定在她百会穴处,镇压其躯壳中作乱的貓灵,灵力倒尚且够用,只是这身体实在破败,再加上被女孩手足撞击,竟有些脚下虚浮,站立不稳。这时,温热的手指有力地拢住我的肩头。我借力站稳,看到裴追两三下近身技巧制住了女孩动作。——这身手也是旧时间线我所熟悉的,裴追果然已恢复了大部分记忆。而他始终没有看我。我连忙趁机施完咒术,将貓灵封禁。这一串事情做完,我只觉得体内灵力如同干涸古井般,又被抽去了许多。我不愿耽搁,又行云流水地做了貓灵的丢弃仪式,斩断了貓灵和裴追身上诅咒的联系。自此,貓灵没法再索命,只是诅咒还会残留一段时间,但只要裴追平心静意,不触发“暴怒”,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影响。太顺利了。顺利到我近乎有些不安。困在小女孩身体里的貓灵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沈顾问,你和从前一点都没变呢。”它语焉不详,却仿佛意有所指。我只是面无表情道:“的确没变。我还打算用和之前一样的方式……剖开你的皮,让你滚回地下。喜欢吗?”我一边说着,一边抵着小女孩的百会穴默念咒文,貓灵会感到百虫噬身之痛。“从孩子身体里滚出来,”我低道:“不然我们就一直这样耗下去。看你先痛得发疯,还是我先失了折磨你的兴致。”我和貓灵僵持时,裴追始终没有说话,我也没有看他。从刚才貓灵出现起,我们之前的某种奇异的平衡似乎就被打破了,这段时日的和谐像是个错觉,我变回了一起那个冷漠心狠的沈顾问,而裴追,他现在又是怎么看我的呢?我忍不住去想,但我知道,没有意义了。忽然,貓灵扭曲地尖利大笑起来,它语气恶毒:“不愧是沈顾问,心够狠,血够冷——但你有的耗吗?”的确没有,因为灵力对我来说用一份少一分。即使裴追真的能助我恢复术法,但我现在的身体也已经不可能承受挑拨数息之后,我上前按住女孩的颅顶,又探她鼻息。我心下一松,她还活着,而且似乎不再被貓灵控制。我便将孩子抱到一边,而就在我把孩子放下时,一道黑红的雾气从女孩口鼻中钻出,直冲我的面门!——我立刻明白,原来貓灵见我恢复法术便不硬来,而是蛰伏在女孩体内,引我近身。我可以躲过,但身后便是裴追。我自觉无可回避,准备生受了这一下。然而就在这时,我肩膀被身后人按住,然后往旁边重重一推——是裴追,他挡在我身前,暴露在貓灵面前!那一瞬间我心中竟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恐惧,眼看那雾气还有毫厘之差便要刺入裴追眉心——电光火石间,却见他竟不躲不避,神情异常冷峻平静,蓦然反手从我袖中抽出破法匕首。锋利的白刃在空中画出一道锐利的弧度,而后破空而去,穿过那团迎面而来的黑红雾气,将其死死钉于地面!这招真是漂亮。动作快、准、稳,尤胜于我。如此便好。等我死后,他也有自保之力。我心中安慰,加之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下意识想夸裴追,又觉得不能助长他这种挡刀的习惯。我望过去,却见他也正看着我。然而目光相撞,裴追便冷淡地收回了视线,一副并不想与我多说的样子。而伴随着一阵凄厉的低频叫声,那团黑红雾气被自空中“落”在了地上,挣扎扭曲着慢慢成形。——那正是貓灵。我曾剥皮虐杀它。我并不多话,想用同样的方法折磨它,将它赶回地下。貓灵却咯咯地笑着,它说:“沈无,你真是天真。还猜不到我是故意现身的吗?”“原先啊,我看你这么折腾,还逆转时间,结果搞成了个无能的凡人。是想用诅咒好好折磨你们的。但可惜,没抓住机会呢。”这东西古怪地模仿人类女性吐了吐鲜红的舌头:“可惜,你的法术竟然恢复了。”我一言不发地将刀刺入它的脊椎。貓灵在地上挣扎和尖叫起来,声音仿佛能刺入耳膜的锐器。地底生物的分贝其实原本不在人耳的接收范围,因此它们想被”听“到时,其实用法术做了一些处理,对人的精神意志也会有影响作用。我便转向裴追,对他道:“堵住耳朵。”裴追没有看我,也没动作。“沈顾问,下手……这么快,还不让人听,是怕我说出什么吗?”貓灵从痛楚中缓过神,忽然断断续续地说道。它喊着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裴追。貓灵继续道:“沈顾问,你恢复法力后,我便知道,普通的诅咒折磨不了你了。但是没关系,我想到了更有趣的法子。所以,你看……我多贴心,特意送上门来让你抓。”裴追忽然冷冷道:“你不怕死吗?”貓灵一怔,旋即笑道:“小帅哥,你这位师父连这些常识都瞒着你,没交代清楚吗?我们是非生非死的,你们最多通过折磨我在现世的躯壳,让我忍不住痛楚自行返回地下。但是啊,什么事情第二次都不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