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止我们啊。”我示意裴追看左侧。那是个七十来岁的老大爷。正颤巍巍地弯腰掏出老花镜看一柄壶,显得和这青春网红的环境格格不入,还有个穿超短裙的妹子刚从他身边跑过。裴追:“……”他面无表情道:“原来我和你有这么大的年龄代沟。”又看了20分钟,我们终于离开了茶具区,来到了人挤人的手作货架。“裴追,来看你本体。”我招呼他道。小裴总早已被茶壶折磨地精疲力尽,我估计他都要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我出来了。终于扳回一局,我心中好笑,看他慢吞吞地挪过来,看我指的那个陶瓷手办。那是一只漂亮的陶瓷雪狼,巴掌大小,毛色纯白莹润,还微微昂着头,一副冷若冰霜又睥睨天下的模样。最有趣的是还抬起了一只小前爪,露出一点粉色的肉垫。裴追刚拿起,就见旁边的店员拿来另一只小狐狸,和我们说道:“这两只是一对,喜欢的话可以一起买哦。”小狐狸有白色的肚子和白色的尾巴尖儿,耳朵和背部的皮毛又是火红的,也抬起了一只白乎乎的前爪。店员将雪狼和小狐狸摆在一起,两只前爪竟然搭上了。她笑着给我们献宝:“看!它们拉手是个比心的形状。情侣们最爱这款了。卖的只剩最后一个了。”我:“……”路过几个年轻人见了,发出“可爱”的惊呼。他们还没来得及凑近,裴追便一手一个把雪狼和小狐狸拿了起来,对店员道:“我买这两个,麻烦结账包装。”走出店门,裴追便将其中一个递给我。我拿走手里,掂了下,笑道:“我猜猜是哪个。”裴追收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我表演。“我猜是雪狼。”我笑着说:“在你心里我应该比较威武。”我这么说当然是故意逗他。最开始被这东西吸引就是瞧着这雪狼想起了裴追。而那狐狸……啧,阴险狡诈,恐怕才是代表我沈某人的。他其实应该会把小狐狸给我。我心中猜测。我边说边拆盒子,却怔住了,里面竟然真是雪狼。裴追见我反应,满意地挑眉,然后微微侧头,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话。我耳朵到锁骨……再到更往下的位置,都烫得厉害。他说的是:“把我送给你。”我忽然渴得厉害,去边上买了水,灌了好几口终于冷下来些。我侧头未看他,把玩手中的雪狼,指尖皆是陶瓷的润滑清凉。半晌,我问:“怎么想到买这个小孩玩意儿?”“因为是一对——雪狼和小狐狸。”裴追轻描淡写地说。我心中又是一动。这几日,我们出入成双,又都是去的情侣盛地,裴追体贴周到,虽神情言语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论举止动作……我们比路遇那些情侣还要亲密。如今他说出这样的话,我很难再当成玩笑骗自己。我一时沉默。裴追忽然又道:“还因为一个童话故事。沈无,我讲给你听。”“从前,有只狐狸和狼生活在一起。狐狸很聪明,总是欺负狼,让狼给它去找吃的。于是,狐狸负责打听消息,把周围什么地方有好吃的都弄得一清二楚。狼就按照狐狸的指令去找食物,再带回来和狐狸一起吃。他们这样过了许多许多年。”我有些无语:“裴追,你是觉得我没读过格林童话吗?这故事的原版分明不是这样的。”“《狼和狐狸》讲的是,狼利用力量威逼狐狸给它找食物。最后狐狸利用人类欺骗狼,杀死狼。这其实是个讲智慧战胜力量、不要贪得无厌的寓言故事。”裴追安静地听我说完,静悄悄地垂着眼眸。这时天色其实已经不早了,夕阳暖色的余晖泼洒在他浅黄色的衬衣外套。这段时间,裴追都常穿浅色。高级灰……暖黄、暖白或者一点冷调的绿色。清冷里又带着些柔软的质感,再加上他原本年纪就轻,贵气混杂着少年感,干净漂亮极了。这样的青年,能让多少人心折?为何要和我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渣捆在一起。沈无配不上裴追。不该耽误他。裴追从我手里接走了那只雪狼,又拆开了小狐狸的包装盒,将两个陶瓷手办轻轻碰在一起,两只小爪子勾上,发出一声极低又极清越的脆响。我心尖也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下。但我向来心狠,因此一点也不妨碍我说接下来的话。“裴追,你是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我说。“你死也得埋在我边上”“……误会?”裴追抬眸看我,缓缓重复道。我忽然想对他说这些半是斟酌许久,却也有一时冲动,因此并没挑个好场合。此时我们还站在街巷边上,虽因天色渐晚,人流少了许多。但时不时还有人擦肩路过,时不时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大抵是因为我们就这么相对而站、仿佛在酝酿一场战争。“你的举止很奇怪。很容易让人误会。”我直截了当地说:“这段时间你对我的态度,就好像你我之间有什么正式的亲密关系。比如恋爱、同居之类。”我向来不知如何委婉,这可能会在一些地方给我带来麻烦。如今却成了我最锋利的匕首。说完,我就平静地看着裴追的神情。我认为我了解他。裴追矜贵冷淡、克制而有风度。我将话说的这样直白,他不可能继续纠缠。裴追沉默了许久。然后,他忽然说:“难道不是吗?”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我们难道不是在交往和同居吗?”贵公子用一种冷淡却又务必理所应当的语气如此说道。我一瞬间几乎以为是我的记忆出了什么毛病。“你等等……我理一下思路。”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道:“是我之前的表达不够明确,让你误会了么?”“你最初问我们在旧时间线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我当时的回答就是没有,只是纯粹的师徒。”“后来你问我愿不愿意接受爱你、和你在一起。我也明确拒绝了。”“我理解,交往这事至少是需要……彼此尊重、双方同意的吧?”我说。裴追一开始没有立刻作答。他将小狐狸和雪狼小心翼翼地收进礼品袋中。忽然低低笑了声。“彼此尊重、双方同意……”裴追轻道:“沈无,真难以置信这话是由你说出来的啊。”我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裴追蓦然抬头,眸光大盛,瞬间竟如利剑般穿透我的胸腹。“一开始,你就自作主张地靠近我,赶不走,甩不掉。”“最初,我便拒绝你留下,不是吗?你呢?你听过我吗?”“后来你要替我父母背貓灵诅咒,我没拒绝吗?结果呢?你管我了吗?我连想和你一起分担都废了多少力气。”裴追声音越来越低,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尾却逐渐染上淡淡的殷红。他看起来甚至比平时更冷、更克制。但我却知道,这是他情绪激动的征兆。路人已经不对我们指指点点了,因为他们甚至不敢看我们。裴追从来不是什么可以仍我安排、揉圆搓扁的幼犬。他是雪狼,狼会低头从来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心甘情愿。——此刻,我前所未有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嗯?”裴追逼近我,清冷的呼吸抵在我鼻尖:“沈顾问,你如此有自己的计划和主意,说话。”我说:“裴追,平心静意。不要被貓灵抓到把柄。”他却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放心,沈无。我分得清自己的情绪。先前我还没认清你是个多双标的混蛋,所以才会愤怒。现在,我只是难过而已。”裴追低低笑着:“每天待在身边,言语暧昧,百般诱惑……最后,诱得别人恢复记忆、骗得别人把你放在心上了……你却一句轻飘飘的’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