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怎么回事?”裴追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我醒过神,擦了玻璃上的血迹,再用水冲刷手背的伤口。“没事,不小心弄脏了你的洗手台,我刚才在清理,抱歉。”我打开门,低声说道。裴追没让开,反而用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说:“你刚才神情不对,说实话。”告诉你什么?你爸妈可能会死?还是告诉你我身患绝症快入土为安了?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客气地笑了下,然后用了点力道推开他,来到客厅。“沈顾问,出什么事了?”一看到我,裴父就站起身,神情有些焦急。我知道自己刚才脸色恐怕不好,让他们联想到裴追身上了。但这时已顾不得这些,我再三追问他们发现貓灵的起因经过,以及近日经历。但这些细节和旧时间线的经历都对不太上。裴父没有在地板上发现活鱼,夫妻二人也没遭遇怪事,因此还都是一副心宽愉悦的样子。我便稍微有些不太确定。因为貓灵也是选择宿主的。并不是说谁想抱走它便能成为它的“主人”。貓灵会选择让自己觉得“愉悦”的对象。于是,我表达希望裴追父母留下,方便静观其变。裴父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沈顾问,我明日有个重要的单子得出省啊。是个关键的大客户,今年公司营收目标能不能成就看这次了。另外,我老婆娘家也在那里,还想顺便给丈母娘过个生日。你看这……这是为什么要留下啊?”裴母也紧张地望着我:“沈顾问,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脏东西吧?怎么办啊?”我蹙眉迟疑。因为如果要解释,就要把貓灵的事情和盘突出。但就之前的接触来看,至少裴母并不算十分镇定抗压的性格,我有些担心她因为恐惧适得其反,发生意外。更何况,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已沾染了诅咒。就在这时候,裴追走过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对他父母道:“没什么事,不用紧张。沈无想帮你们看看运势罢了。”“哎。”裴母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态。裴追又转向他父亲道:“爸,最近我确实遇到许多怪事。你们也小心些,如非紧急工作,尽量待在家中。”裴追说完,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征求我的意见。从之前的经验来说,貓灵在真正对猎物下手前,通常会恐吓和玩弄一段时间,被称作”窗口期“,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因此,我默认了裴追的处理方式。毕竟,也就一天时间。我当时是这么想的。裴追父母走后,我坐在客厅抽烟。看手机里裴母发的貓灵照片。裴追在我身边坐下时,我才意识到烟灰缸几乎被我填满了。我抬起头,正好看到裴追紧皱着眉看向我。我把手里的最后一支烟碾灭,站起身往外走。裴追竟然跟着站起身,扣住了我的肩。他手劲很大,握的又是我的肩骨,我一时没甩脱。要是从前,有人这样强势地动手动脚,我绝对动真火了。但现在,我没这个底气,也没这个力气。“你不闻烟味,我出去抽还不行吗?”我告饶。裴追却根本没理我这话,反而注视着我:“沈无,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我趁他说话时手上放松,终于挣脱了,再次下意识摸烟,满脑子都是旧时间线那些错综复杂的死亡。时间就像一只煽动翅膀的蝴蝶,我在这场诡异的旋风中心,感到眩晕和恐惧。裴追还是没有让开。我没摸到烟,也又没力气和他动手,只好叹气道:“之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你不用管这么多,让我留下便好。”“我不清楚。”他安静而认真地回答:“而且我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你可以留在这。”我抬头看他。裴追是认真的,他也从不在这种事上开玩笑。我愈发心烦意乱,口不择言:“小裴总,你信不信我其实都无所谓,对我做什么也无所谓。甚至可以当我是想倒贴的男妓——让我留下,只一个月。”我说出“男妓”的时候,裴追脸色刹那如寒冰般,他压低声音逼视着我,一字一顿道:“沈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用卖身……在和我谈条件?”我其实素来目的为先,并不在乎手段。从前还心高气傲,说不出这种没下限的话,但这几年苟延残喘,再加上如今死到临头……只觉什么都是身外物、身后事,倒真没什么好在乎的。于是,我反而顺从地点头一笑:“是啊。你不信我,我又的确需要留在你身边,身无长物……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我笑着推销自己:“裴追,我可以夜夜任你摆布,我这人没自尊也不怕疼,应当是个好床伴。你大可以怎么尽兴怎么玩我。”然而,我这么说完,裴追面上反而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简直像突然被谁捅了一刀。他低着头,像在用尽全力克制某种情绪。然后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沈无,我当你口无遮拦,却没想到你竟还当真了——你再敢这么说话,就给我……立刻消失。”最初不是你自己把我往那方面猜吗?我这么想着,却懒得反驳。都没多久可以活了,我实在不想浪费在和他争论上,于是反而安抚裴追的情绪,十分温顺地笑道:“好。你说如何便如何。”看着我的笑容,裴追脸色却并未好转。他沉默许久,忽然道:“我当时是骗你的。”我一时有点懵,一方面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更因为裴追看起来想来像和田玉一样冷硬润和,谦谦君子。我从没把他和“骗”联系起来。——更何况,最关键的是我混到如今这步田地,也着实没什么好让人骗的。“骗我什么?”可能是我迷茫的神情取悦了他,裴追竟然缓和了脸色,甚至极为难得地笑了一下。这笑在他脸上当真如冰雪初融,还带着点特殊的克制,就像万里冰封下钻出的一朵小花。他笑得我心头不自觉地一动,近乎酸楚。但我又更迷茫了。我梦到了你裴追说:“说不相信你能看到人的死期,是骗你的。门口的监控我也看了,你在花盆掉下来前就推开了我,再加上癌症楼死去的女病人,除了有预知死亡的能力解释不了。”他顿了顿,淡淡道:“我其实都信。所以,你没必要费心继续演了……也别再说那种话了。”我之前只当他是特别不接受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所以熟视无睹,这下真是被说愣了。“那你为什么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我百思不得其解。亏我想方设法,老脸不要,赖在他身边。难道他不怕死吗?裴追没立刻说话,冲我摊了摊手。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冰山竟然在问我要烟。啧,之前还嫌弃得要命,没想到养生老干部小裴总竟也抽烟。“真的没了,抽完了。”我摊手给他看空烟盒。裴追竟像是有些责备地看了我一眼,弯腰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在我快不耐烦时,他抿了口酒,终于开口了。“沈无,”他喊了我的名字,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你做梦吗?”这是新类别的嘲讽还是文青上身?我一瞬间都以为是我幻听了。裴追看了眼我的表情,又笑了一下。只是这次的笑容消失的更快,近乎反而带出些刻薄的冷漠来。“我梦到了你。”他就带着冷漠的笑意,这样说道。我忽然吊儿郎当不起来了。同时升腾而起的还有如虫咬神经般的剧痛。我心一提,怕失明的事情再次发生,后退几步坐回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