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嚣立即凑过去:“一箭!孙儿只射了一箭!”他最喜欢祖母,因为祖母叫他小小山,他大哥是小山,他是小小山,这说明他和大哥一样厉害,最次也是他能长的和大哥一样厉害!
宋嚣大方的一挥手:“祖母,虎牙孙儿孝敬您!”
宁慈夫人笑的更慈祥了,头上的碧玺抹额熠熠生辉。
林清远甚至不敢伸出手触碰眼前笑容慈祥的老妇人,他母亲的一生太苦,苦到没有尝过一丝甜。
她没有出嫁前,是家里做重活的长工,从懂事起每天都跑着去码头给人拉货物,赚不到铜板就饿着肚子,一饿就是一整天,没有人叫她回去吃饭,也没有人会想起她。
后来她被买去给一个‘死人’冲喜,就安分的留在那家冲喜,不敢懈怠的伺候那个瘫在床上的男人,像个下人一样劳作。
后来她被赶出那户人家,她也只知道守在庄子上继续干活,连有了身孕都不懂。
生下他后,她能想到最好的生活就是给他吃鸡蛋,她每天都会给庄子上的婆子们洗衣服,有铜钱了就去换鸡蛋给他吃。
那时候他觉得鸡蛋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背着将死的他离开庄子的,她也从来不讲,她太沉默,因为从小到大说话的时候不多,就不说话了,她只会冲着他笑。
可那段时间她没有笑过,她背着他走了一天又一天,跪了一个医馆又一个医馆,她没有银子,就自己上山挖药。
有一次她回来时,目光木然、行动僵硬,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她不是承受不住生活苦难的人,那天她却异常恍惚。
可她不能恍惚下去,她还有一个躺在草席上的儿子,如果不想一席子卷了他,她就要站起来继续活着。
所以,她带着他又跑了,跑了很远很远。
后来他好了,她却有些疯疯癫癫,她疯癫的时候也不闹人,就是唯恐给别人添麻烦一般瑟缩又安静的坐着,只有看到他回来,才会傻笑,然后就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笑,整个人僵住。
他们住在破庙的时候,总会有人将她拉出去,不一会她又安安静静的回来,整个人愣愣的。更多的时候他们在逃亡,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可她总会护着他,给他无用却是她最大能力的保护。
后来,他长大了,有能力了,他以为……以为……可以反过来护着她,让她安静的度过有限的日子的时候,以为只要她健康平静,他甚至可以不恨的时……
那些畜生再次找到了他,或者说那些蛆虫,再次想到了他们这两个解闷的玩意。
他倒在从村里回县城的密林里,身上密密麻麻都是伤,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十五个人死了十四个。他不知道母亲怎么找到的他,在血迹几乎盖住他眼睛时,他只看到她疯了一样冲进来,嘶哑的抱着他为他挡住了刺向他胸口的匕首,他不顾一切向抓着匕首的人冲去,将那人砸的稀碎。
母亲只是小伤,可是匕首上有毒,那种毒县城的大夫听都没有听说过,他也没有见识过,也是那次后,他才知道有些毒原来能如此霸道,让人一点点的烂掉,最后痛苦的想自我了断,却又不会真正死去。
他不信邪的阻止了她一次又一次,可她还是死了,死的更惨,软的像一滩水,从他手臂滑落……
他亲手埋葬过的人,他想都不敢去想的人,盖了一层又一层揭也不敢揭的化脓的疤,此刻如此鲜活的坐在他旁边,一身华服、一脸皱纹,转着纺车,轻声软语的和一个孩子说话……
林清远动都不敢动一下,唯恐他哪个动作不对,眼前荒谬的梦境会因为他不够虔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