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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上下之事,有远而亲,近而疏,就之不用,去之反求。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事皆有内楗,素结本始。或结以道德,或结以党友,或结以财货,或结以采色。用其意,欲入则入,欲出则出,欲亲则亲,欲疏则疏,欲就则就,欲去则去,欲求则求,欲思则思。若蚨母之从子也,出无间,入无朕,独往独来,莫之能止。”
谭葳站在谭庭栖面前背书,程氏抱着小儿子谭蕴听得一脸欣然。
这不是学堂里,夫子要求背的书,夫子要求的,谭葳已然背下,谭晗就着夫子的功课,另外找了文章来,给谭葳加的功课。
前年谭晗来程家接她们母子四人上京来,程氏一点儿没犹豫就上来了,和丈夫团聚之外,就是这一点的考虑了,孟母三迁。居京城的使费太大,她可以节省些,衣饰不必新,饭食不必精,只要孩子们能和举人老爷比邻相居,自有受益之处。
然后谭晗一路考出头,中进士,考中翰林院庶吉士,这样的大才,稍微点拨点拨孩子,就是灵犀一指。
谭庭栖看着‘楗’这个不常用到的字,这个字单独放出来,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道:“事皆有内楗,素结本始,是何意?”
“楗者,持之令固也。言君臣之际,上下之交,必内情相得,然后固结而不离。”谭葳郎朗上口的答道:“这是说,士之所言想要被君主采纳,必须要深入君主内心,君臣相交,在内心里结下深厚的感情,然后得到信任不离弃,臣下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这时,谭晗来了,今日非休沐,这个时辰,也没有下衙。谭庭栖,随郑焞去南边,他比郑焞早去晚回,半年多没有归家,才得了半个月的假,刚到家半天。
谭庭栖把怀里的女儿,谭依姗放下来,程氏一手抱谭蕴,一手牵女儿,先避去后堂了,谭葳留在这里,对谭晗行弟子礼,才下去。
谭庭栖朗声笑道:“过两年,你就有自己的孩儿可以教导了,到时候,我家的两个臭小子,你可别不管啊。”
谭晗沉寂的侧脸凝重,他有要事而来,便不会被旁的分去心神,吕拂青及腹中的孩子亦如此,而且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当场内疚的想自戕而去了,活他一人,已经有多少人死去了,这里包括他的生身母亲宁义郡王妃,将来事不密,又要面临多大的危局,他这样的,一生不娶妻不留嗣子才好,可惜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了吕拂青和他们的孩子。
“我早几天就听闻了你们南边的事,赫晞真为了抓住林鉴养而扮了花魁,不是你们另外找的人?”谭晗急切的道。
谭庭栖讪讪的笑笑,烟花女子,得有男人捧着,才能成为花魁。他早一步南下,就是向他爹谭实,要货要伙计,带着茶叶扮了茶商再往南去,还有几个金吾卫或扮纨绔子弟,或扮风流才子,为了‘她’砸钱斗富,持械斗狠,才把人捧出来。不过啊,没有他们这些人捧场,郑焞装扮成女人的样子,真真的,倾城名花,风华绝代,秦淮河十里胭脂场,也找不出那样的来,他们这些人去争出头,不过是拦住真正想做入幕之宾的那帮男人。
谭晗看谭庭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脸色越发冷峻,抓起桌子上的青瓷盖碗砸下去,茶渍溅了一地。
他想,以郑焞随性的做事心性,事不成就事不成,何至于做出这样的牺牲非抓住林鉴养不可,不过是林鉴养打出了前朝皇孙的旗号,他必要灭了这个传言,才不惜了代价。
谭庭栖惊鄂住了,他想了想谭家谭诩现在陷入的流言,事发之前他已经南下,回京半日,他该知晓的都知晓了,比较一番谭诩郑焞的相貌,郑焞比谭诩长得更加精致昳丽,陷入相似的流言里,会引人遐想吗?
谭庭栖咽喉滚动了一下,道:“我们金吾卫的一班兄弟,对郑大人没有丝毫的不敬取笑之心。你是没有看见,我呢,也未见过鲁阳公主的尊面,但是想来,公主至尊,雍容华贵的气场,就是那样了,郑大人在花楼上看我们一眼,那不叫看,那叫施舍。”
郑焞流落柳巷,也不是蒲柳倚萝的女子,质贵气自洁,那是耀眼夺目到不可逼视的境地,所以他刚才想,秦淮河十里胭脂场,也找不出那样的来,是啊,天潢贵胄下沉到风尘,那没有被磋磨过的风骨,是独一份的。
“三哥,那天,我若陪着母亲出去,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谭晗自责的道。
其实不会,那样更糟。
谭诩一看就柔弱,崔三喜才敢盯住田桐谭诩不放,追上去。谭晗一看就很能打,又是二十出头的壮年,崔三喜会警觉的避开,悄悄的尾随,人隐在暗处,才是最糟糕的。
现在,在揭破身世的前提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谭庭栖不知道谭晗真正的纠结,自以为他在为母亲和弟弟妹妹担忧,笑道:“我细问过媳妇了,郑家依然看重维护着三妹,这,理应如此,我们看别家的女人,自然说喜欢她们温婉贤淑,自己家里过日子,还是要一个撑得住门庭的,不要柔弱被人欺负了才好,我的妹妹,我的媳妇,我都希望是如此,要担得住事情才好。三妹的果敢节烈,有古之遗风;至于谭诩,他的事情,我也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流言,他能改了心性,少和姓沈的,姓宋的往来,也就因祸得福了;还有三婶和三叔,什么流言蜚语没有听过的,他们必然是无所谓的。”
谭晗眉心紧绷,双眼缓缓的合上,他不能说再多了。
这一天,阳光明媚,照耀在华美的衣物上,反射出淡淡的轻轻的,摇曳的光晕。
谭慕妍从容的下马车来,有郑焞在她身边,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比如现在,他们来莱雨庄吃饭,这是一个做鱼非常出名的馆子,不必清空旁人,郑焞牵着谭慕妍的手就进去了。
身穿着宽松的大氅,眼毒的人能看出来她是个孕妇,冬天穿这么多都看出来了,可见月份也不小了,还这样的跑出来吃喝,胡闹?一府之地,公主府再大,怎么能一直把人拘住呢,反正谭慕妍是想出来走走,以前,谭定带着他们一家,也经常去镇上县上,去当老饕。
点了各种鱼,各种烹制的手法,也不是郑焞和谭慕妍两个人吃,他们还把丫鬟们,若春帛儿菖蒲荷姣带出来一起散散心。
菜肴还没有上来,丫鬟们净手,要服侍两位用膳,谭慕妍笑道:“你们也吃了,不用你们。”说着睇一眼郑焞,她不用丫鬟们,当然是要用郑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