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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第1页）

成岗眨了一下眼睛。

&ldo;我叫成岗。你是谁？&rdo;

&ldo;我是小萝卜头！&rdo;

成岗没有想到会听见这么一个稚气的回答，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像个&ldo;萝卜头&rdo;呀！可是成岗接着又沉默了，无言地注视着这个营养不良的、畸形的孩子。

&ldo;你受刑了吗？&rdo;

&ldo;没有。&rdo;

&ldo;你说谎！&rdo;小萝卜头机灵的眼睛，从成岗的脸上，找到了伤痕，不满意地望着他，像命令一样地用认真的声音说道：&ldo;把手伸出来我看！&rdo;

成岗没有懂得他的意思，伸出了手。小萝卜头看见了成岗被扭歪了的指头。他用一种在他这样的年纪还不应该有的，充满悲哀和痛苦的眼光，同情地望着成岗。

&ldo;你没有说吗？&rdo;

&ldo;没有。&rdo;

&ldo;那……你是好人。&rdo;孩子用他自己最简单的纯洁的心灵，准确地辨别着人的种类。

&ldo;你是共产党不是？&rdo;孩子又问了。

成岗不想和一个孩子谈这样的问题；可是他又不能欺骗这个纯洁而又过于早熟的孩子。于是反问道：&ldo;你看我是不是呢？&rdo;

&ldo;我看？&rdo;小萝卜头大睁着眼，闪着又信任又快活的眼光叫了起来：&ldo;啊！我晓得了！&rdo;

&ldo;你晓得了什么？&rdo;

&ldo;我晓得你……可是我不说！&rdo;小萝卜头似乎很有把握。

成岗愉快地看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孩子，太可爱了。

&ldo;你在这里……呆了好久？&rdo;成岗不愿对孩子说出那个可怕的&ldo;关&rdo;字，改口说成&ldo;呆了好久&rdo;。

&ldo;我从小就在这里……&rdo;孩子没有说他自己，他又说到几个著名的共产党员：&ldo;我认得罗世文和车耀先，他们是共产党，负责人！罗伯伯教过我认字，还给我编了课本，第一课是：&lso;我是一个好孩子，我爱中国共产党！&rso;……他们前几年才……我还认得楼下的人，齐伯伯和许多共产党，他们在息烽的时候，天天抱我去玩……&rdo;

他们相识以后，小萝卜头很快就帮成岗和楼下的同志建立了最初的简单联系。

现在，小萝卜头要走了。成岗的脑海里，又闪现出那些难以忘怀的印象……

&ldo;你看！这是我画的。&rdo;小萝卜头把一张纸从门洞里递了进来。&ldo;你留着吧。做个纪念。&rdo;

一张鲜明的水彩画。顶上是一片蓝天，过多的颜色，把天空涂得浓浓的。下边是金黄的山，翠绿的森林，山头上露出半个大太阳，放射着耀眼的红光。角上写着两个丰满的字：&ldo;黎明&rdo;。

孩子的画不太高明。可是，气势很大，蓝色、红色、金黄和翠绿，挤满了画面，把一张纸装得满满的。他的笔锋充满了炽热的渴望自由的强烈感情。

&ldo;纸小了，画不下来。&rdo;小萝卜头申明着，他幼小的心里，蕴藏着无限的抱负。

成岗被这幅象征着自由和春天的画激动了。他抑制着感情，不肯让它流露。

&ldo;这是重庆吗？你看，连雾都没有。你画的是中午，不是黎明。&rdo;成岗故意笑着要他把题目改了。

&ldo;不对，太阳才出来呀！&rdo;小萝卜头说：&ldo;雾不好，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不喜欢画它！&rdo;

&ldo;你画不来。&rdo;成岗又笑了。

&ldo;我可以画。&rdo;小萝卜头认真地回答。&ldo;下回从贵州回来，我专门画些雾，带给你看。&rdo;

说着，小萝卜头从门洞里，伸进了温暖的小手。&ldo;再见呀！我要走了。&rdo;

成岗深爱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和孩子的交往里，给他带来了无限宝贵的启示：在牢狱里多年的共产党人，是那样顽强地、机警地抚育着这可爱的下一代。那些把自己的希望、理想和心血完全灌注在孩子心灵里的，是些多么可敬的人啊！他们用最大的热情和意志，永远培养着一个人珍贵的灵魂。可是，在这离别的瞬息，成岗来不及表露自己的许多联想，也无法把心中激动着的感情告诉孩子。他不能让孩子感到诀别的悲哀，他只能默默无言，紧紧地、紧紧地抓住小萝卜头的手……

&ldo;啊，&rdo;小萝卜头忽然说道：&ldo;还有一件事情，我告诉你吧。&rdo;&ldo;什么事呀？&rdo;

&ldo;齐伯伯叫我打听的，一件重要事情。&rdo;小萝卜头低声说：&ldo;我，没有做好。&rdo;

说到这里，小萝卜头的声音停顿了。成岗不安地等待着。他看出小萝卜头在沉思，有些迟疑。

&ldo;本来，我该直接告诉齐伯伯的。可是那里人多，不方便。刚才我上楼来，一个看守员还缠着我说话，我没有理他。&rdo;小萝卜头解释着，终于决定了。&ldo;我告诉你，你再转告齐伯伯吧。&rdo;成岗点点头，仔细听着。

&ldo;前几天，关进来一个很重要的人，就关在我们住的地牢底下，一间漆黑的地窖里，连窗子都没有。那条隧道深得很，没有关人的时候，我去探过，全是石墙，又矮又窄，腰都直不起来，霉臭得叫人发呕。老鼠的眼睛像鬼火，吱吱地叫，真吓人得很……&rdo;

&ldo;啊‐‐&rdo;成岗一直屏着呼吸，这时才吐了一口气。他过去不知道，也从未听说过这间地窖，更不知道里面关得有人。&ldo;那个人是半夜里关进去的，第二天我才看见遂道外边流着一摊摊的血……&rdo;小萝卜头的声音变得很低，很警惕。&ldo;齐伯伯说，那个人被拖进地窖的时候，已经昏死了。齐伯伯要我去打听，和他联系……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特务管得很紧，两道没有风洞的铁板门，都上了锁，进不去。我喊过他，他没有答应。昨晚上我听说要到贵州了，又去喊他，他还是没有听见，我又怕特务发觉，声音不敢再大……&rdo;从小萝卜头的话里，成岗心底，出现了一个冰冷的疙瘩。&ldo;……到这阵，还不知道他是谁……连姓名都不知道。&rdo;小萝卜头歉疚地低着头。&ldo;昨天，特务懒得自己去送饭了，改成厨工去。我看见送饭的厨工摘了些野葱拿进地窖，我正想托他带口信进去，哪晓得特务当场就发现了厨工送野葱的事……现在换成个鬼疯子送饭，鬼疯子是个胆小鬼！你说，该怎么告诉齐伯伯啊……我今天就要走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