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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很想多闻一会儿,但新加坡商店的营业员都很殷勤,你刚有点驻足的意思他们就迎过来打招呼了,因此我得找一点什么由头。正好,药店深处有一堵短墙,墙侧放一张桌子,有一老人正坐在边上翻书,他头旁的墙上贴着字幅,说明他是『随堂中医&rdo;。这种在一家药店摆张桌子行医的医生,过去中国也很多,后来不知怎么取消了。我想,如果有重病,当然还是到医院去妥当,但大数的小毛小病请这种随堂医生看看倒是十分方便的,犯不着堂而皇之地到大医院去挂号、预检、排队、问诊、配药、付款,一关一关走得人真地生起病来。我在这位老医生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用轻松的口气说:&ldo;医生,我没什么病,只是纔来南洋几个月,总觉得有点内热。&rdo;

这是真的,我所说的&ldo;热&rdo;不是西医里的fever,体温很正常,根本没有发烧。如果说给西医听,多半会被赶出来,只能说给中医听,他们纔懂。这位老中医会怎么做我也知道,不等他要求,我已伸出手去让他按脉,并且张开嘴让他看舌苔。

&ldo;是啊是啊,是有点热。&rdo;他说。于是开药方,他用握毛笔的手法握着钢笔直行书写,故意在撤捺之间发挥一下,七分认真三分陶醉。一切上了年纪的中医都是这样的,在这种时候,你的目光应该既赞叹又佩服地看着他的那枝笔,这比说任何感谢的话都强。

正事很快办完了,我拿起药方要去取药,老医生用手把我按住了,说:&ldo;不忙,过会儿我去取。先生从国内来?府上在哪里?&rdo;这里年老的华人不习惯说&ldo;从中国来&rdo;,而是说&ldo;从国内来&rdo;,光这么一个说法就使得我想多坐一会儿了。他显然也是想与我聊一会儿。我转头看看店外街口,朋友正在东张西望找我,赶紧出去说明情况。朋友说:&ldo;那你们就好好谈一会儿吧,我正好可以在隔壁超级市场买点东西。&rdo;

老医生是客家人,年轻时离开中国大陆,曾在台湾、香港、马来西亚等地行医,晚年定居新加坡。&ldo;人就是怪,青年时东问西闯不在乎,年纪一过50就没完没了地想起老家来。&rdo;他说,&ldo;变成一个长长的梦,越做越离奇,也越做越好看。到了这时候,要是不回去,就会变成一种煎熬。&rdo;

&ldo;10多年前,可以回去了,你知道我有多紧张。那些天也不行医了,成天扳着手指回忆村子里有哪些人家,那么多年没回去,礼物一家也不能漏。中国人嘛,一村就像一个大家。&rdo;

&ldo;我就这样肩扛、手提、背驮,拖拖拉拉地带着一大批礼物回去了,可是在中国海关遇到了麻烦,因为太像一个走私犯了。我与几个年轻的海关人员说了半天,说我不是走私犯,而是圣诞老人,分发礼物去了。海关人员愕愕地看着我。&rdo;

&ldo;我又说,其实这些礼物送给谁,我也不知道。村子里的人我还能认识几个?你们收下也可以,我的心尽了。我说的是真话,但海关人员以为我在讽刺他们,非常生气。&rdo;

&ldo;我知道我错了。他们这么年轻,哪会理解老华侨疯疯癫癫的一片痴心?最后我只得与他们商量,有没有年老的负责人出来与我谈一谈。他们真的找来一位,没谈几句,全都理解了。很快办了手续,放了我这位圣诞老人。&rdo;

&ldo;接着是一路转车换船,好不容易摸回到了村里。奇怪的是,那些老乡不知怎么回事,拿了礼物掂量着,连声谢谢也不太愿意说,我腆着脸想与他们叙家常,却总也叙不起来。&rdo;

&ldo;屋后那座山,应该是翠绿的,却找不到几棵象样的树了。我左看右看,有点疑惑,也许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反正几十年翠绿色的梦褪了颜色了,我该回来了。&rdo;

&ldo;但回来刚安定下几个月,又想念了。梦还在做,变成了瓦灰色,瓦灰色也牵肠挂肚。于是再筹划回去一次。不瞒你说,这些年来,我一共已经去了7次。每次去都心急火燎,去了都有点懊丧,回来后很快又想念,颠来倒去,着了魔一般。&rdo;

&ldo;从去年开始,我与此地几个同乡华侨商议,筹款为家乡办一所小学。到今年已筹到20万,上个月我又回去了,与地方上谈办小学的事。可惜那些人不大喜欢多谈校舍设计和教师聘用,喜欢谈钱。&rdo;

&ldo;现在我的气又消了。钱不够就再多筹一点吧,只要小学能办起来。&rdo;

老医生就这样缓缓地给我说着。他抱歉地解释道,很少有地方可以说这样的话。说给儿孙们听吧,儿孙们讥笑他自作多情、自作自受、单相思;说给这儿的同乡华侨听吧,又怕筹不到款,他只能在筹款对象面前拼命说家乡可爱。他把许多话留在嘴里,留得难受了,就吐给了我,一个素昧平生却似乎尚解人意的中国人。除了感动得有点慌乱的目光,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他,哪怕是几句比较得体的话。

老医生面前的桌子很小,只有小学生的课桌那么大,这是自然的,药店本身就不大,匀不出那么多地方给随堂医生。桌上放着几本早就翻旧了的中医书籍。他与我讲话时不断请我原谅,说占了我的时间。最后在要不要付医药费的问题上又与我争执起来。我恳求他按照正常计价收取医药费,他终于算出来了,一共8元。报了这个低廉的数字,他还连声说着&ldo;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rdo;

我在他跟前足足坐了2个小时,没见另外有人来找他看病,可见他的生意清淡。&ldo;回去都以为我是华侨富商,哪儿啊。你看我这,打肿脸充胖子罢了。&rdo;他的语气带着腼腆和羞愧,羞愧自己没有成为百万富翁。

其三

本地的报纸陆续刊登了我讲学的一些报道,他看到了,托一位古董店的老板来找我。带来的话是:很早以前,胡愈之先生曾托他在香港印了一批私用稿纸,每页都印有&ldo;我的稿子&rdo;四字,这种稿纸在他家存了很多,想送几刀给我,顺便见个面。

这是好愉快的由头啊,我当然一口答应。他70多岁,姓沈,半个世纪前的法国博士。在新加坡,许多已经加载史册的国内国际大事他都亲身参与,与一代政治家有密切的过从关系。在中国,他有过两个好友,一个吴晗,一个华罗庚,都已去世,因此他不再北行。他在此地资历深,声望高,在我见他那天,古董店老板告诉我,陪着我想趁机见他一面的人已不止一个。其中一个是当地戏剧界的前辈,广受人们尊敬,年岁也近花甲,但一见他却恭敬地弯腰道:&ldo;沈老,40年前,我已读您的文章;30年前,我来报考过您主持的报社,没有被您录取……&rdo;

沈老从古董店那张清代的红木凳上站起身来,递给我那几刀大号直行稿纸,纸页上已有不少黄棕色的迹斑。稿纸下面,是一本美国杂志newsweek,他翻到一页,那里介绍着一个著名的法国哲学家ecioran,有照片。沈老说,这是他的同学、朋友,今年该是78岁了。我一眼看去,哲学家的照相边上印着一段语录,粗划黑体,十分醒目:

without the possibility of suicide,i would have killed yself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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