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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华堂(第1页)

门前迎亲郎官面色如铁,半点笑容不见。两位喜娘对四周嘈杂充耳不闻,满嘴说着吉利话打开了轿帘,蒙着盖头娘笔直地坐轿子里纹丝不动,喜娘伸手去搀扶,娘却没有顺势落轿。喜娘心里一惊,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上去把娘强搀下来,第三个喜娘走上来,把红色喜带系娘手腕上,郎板着脸,牵着喜带走前面,娘脚步蹒跚地跟着喜娘走后头,鼓乐喧天中,娘进了忠勤侯府大门,再一路向前,走进忠勤侯府正堂。

侯府正堂前面披红挂彩,装扮得一团喜气。老侯爷和太夫人端坐喜堂中心,左手是忠勤侯许萱海与夫人,右手是忠勤侯嫡亲弟弟,大理寺正卿许萱河及夫人。其他来观礼亲眷好友挤挤擦擦站满了一屋子。

喜娘扶着娘屋子正中站定,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这时候司礼高声唱到:“吉时已到,鼓乐停。郎娘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这句礼成,娘子再也支撑不住,她双腿一软,无声地栽倒华堂正中,头上盖头掉地上,露出一张苍白而绝美脸蛋,嘴角上诡异地挂着一条血线。

满堂大惊。

郎官冲上去,伸手娘手腕上搭了一下,冰冷手指,微弱脉搏,他抬头紧张地大喊,“请郎中。”

喜堂里立刻冲出去几个人,屋里屋外几十口子人一起乱喊:找郎中,找郎中。婚礼秩序顿时大乱,看热闹人挤着往屋子钻,不留神间把一个乐手手里铜锣碰到里地上,发出一串难听噪音。

娘纤瘦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苦笑,喃喃地说,“不用了。”

郎震惊地看着她,糊涂四儿,居然有这样一双灵秀温润眼睛。

她似乎很痛苦,眉头锁得紧紧,手无力地按腹部,淡色嘴唇却一直喃喃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郎显然被这一幕震得不知所措,他想把她从冰冷地上抱起来,可是长期恪守礼教却让他不敢妄动,太夫人被眼前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连久经战阵两位忠勤侯也愣当场。

呆滞中,侯府后堂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嚎哭声,一群丫头媳妇乱哄哄地簇拥着一个年老婆子冲进来,那婆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男孩,男孩眼睛闭得紧紧,后脑勺上破了一个洞,血染透了头发和脸蛋,依然从婆子捂着手指间嘀嗒着,已然人事不省。

太夫人终于受不了这接二连三刺激,shenyin一声,昏厥了过去。

第一章

下雪了。这个冬天里第一场雪,倒是出乎意料地大。铅灰色天空下,扯棉搓絮一般飘飘洒洒。

夏夕站窗口,透过木格棂向外张望,积雪正一点一点地染白小院,砖铺甬道有一串凌乱脚印,院子角落里有一株梅树,虬曲枝干被落雪打湿,显得其色如铁。院墙并不高,但是视线被层层叠叠屋瓦遮断,忠勤候府几代人积累,造就这一眼望不穿重重府邸,也是她无法逃离囚牢。

夏夕想,她穿越了茫茫时空,却穿不透这砖木结构深宅大院。眼前是个完全未知世界,她满心惊恐。为了掩饰恐惧,她像个鸵鸟一般蜷缩了十几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个身体不是她,这个身体所拥有糟糕记忆也不是她,但是她无法抗拒。命运给了她糟糕改变,她无法抗拒。

好冷。

她住是这个院子里一间正房,正中堂屋摆着八仙桌什么,被当成了一间会客室。她住东厢。以她目测,东厢使用面积大概5平米左右,这滴水成冰腊月天,屋子里只摆放了一个不大火盆。

忠勤候府并非没落世家,能让她这张红结彩洞房里忍饥受冻,自有一种无言威压与羞辱。夏夕想,这个待遇不算很过分。那个花轿里自不幸女子用生命报复了两个家族,而她很苦逼地穿越过来成了顶缸倒霉蛋。

受点冻真不算什么,她大恐惧是死。忠勤候大权握,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就得三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下了断自己。一个吉日里自女子,遭到了夫家与娘家双重唾弃,指望不来半点庇护,也不会有人为她鸣冤。她从遥远异世来到这里,一点儿也不想被人逼着再死一次。

从醒过来那一刻开始,夏夕大执念就是回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她一夜又一夜地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仍然躺一张古老拔步床上,她明白一觉睡回去梦是不用再做了。现她只想活下去,这个法制不健全,女人遭歧视狗屁时代里千方百计地活下去,丫头仆妇们白眼和讽刺里苟且无耻地活下去,忠勤侯府人人切齿痛恨不堪境况里小草一般倔强强韧地活下去。

十多天里,她一声不吭地养病,不与任何人交谈,却竖着耳朵捕捉着丫头和仆妇们说每一句话。她了解到,当尚德闵口角流血倒华堂上时候,她丈夫,忠勤候府第七子许静璋来不及惊怒,就被嚎哭前来奶妈引走了注意力,许静璋四岁独生子许闻捷玩耍时从祠堂前近两米高戏台下摔了下去,人事不知。老夫人受不了刺激昏厥过去造成了大慌乱,主人与客人乱哄哄地忙完老忙小,同样人事不醒娘子尚德闵被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抬进了房。等到忠勤候府想起来应该拒收这颗灾星时候,灾星已经房里昏睡了半个时辰,定南侯府送亲队伍早已一溜烟地打道回府报信儿,想追都来不及了。

忠勤候怒发如狂,但是当着满堂宾客面又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只好也为夏夕请了一名太医来看病,太医开了一堆味道恶心催吐药水,给夏夕灌下去,她食物、苦水、鲜血一起呕了半升,几乎把胃一起吐出来,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许静璋看护儿子三天寸步不离,眼见儿子转危为安,主动接了一桩公务去了通州,显然是要远远地避开京城物议与嘲笑,也离开她这个烦恼之源。尚德闵进门已近半月,许静璋没有踏进房一步。

姊妹易嫁,糊涂四儿以命抗争血染华堂成为街头巷尾热闹谈资,她笑话以前就不少,现是名动全城。

夏夕躺床上,听着屋里人说糊涂四儿过去笑话,夸张得离谱。离谱是,传播这些笑话,竟然是她陪嫁丫头和奶妈。理论上说,这些人原本该是维护自己人,偏偏是她们毫不容情地夫家下人面前丢她面子。夏夕身体虽然虚弱,但是脑子功能还正常。她想,等到这些笑话传得满府皆知,不知侯府会不会有聪明人嗅出一点不寻常味道来?

但是,就算有人听出来她孤单无助,她境况也不一定能够好转。这几日背过她,丫头婆子们都担心老侯爷决断。老侯爷战场上杀人无数,老了也以军法治府,御下极严。现受到这么大侮辱,糊涂四儿简直是捋胡须。赤果果地挑衅,赤果果地找死。

这些压低声音猜测让夏夕惶惶不可终日。她想,要是这里被杀掉,不用幻想能回去好事,十之八~九就把骸骨留这里了。她是北京郊区雾灵山看流星雨时候出了意外,21世纪京城郊外应该能留下一座坟茔,她父母思念她时候会常来看看她。死这里该多么孤单可怕?甚至有可能捞不到个入土为安待遇。以侯府上上下下对她痛恨程度,说不定这些王公贵族会叫几个下人把她拿席子卷巴卷巴,直接扔到乱坟岗上去。

这样想象让她感受到生平从未有过恐惧,恐惧加重了她全身不自。

德闵应该是死了,但是她负屈而死怨气未散。开始那两天,夏夕鼻腔又酸又涩,满腔压抑绝望愤怒狂躁,恨不能大哭大嚎大叫大嚷一番,横冲直撞地再闯出一些大祸出来。要不是听见丫头议论,说不定她就管不住那股愤激情绪。

前世夏夕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逆境,从小到大个性开朗,不钻牛角尖。她看来,姊妹易嫁其实没有什么不能接受,完全不值得拼上性命去反抗,反正两个男人你都不认识。就算当不上世子妃不够风光,但是你也依然算是豪门贵妇,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一辈子养尊处优不愁吃穿,还不用早九晚五起早贪黑地去上班,不爽时候可以冷言冷语给淑女妹妹装点气受,干嘛要跟自己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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