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仇难忘,此恨难解,旧事重演,虽然对方的目标换成思柔,她却必要报这一箭之仇。这个饵,自然得留在自己手中。
只是怎么报仇,还需仔细计较。她元婴被毁,神魂受创极重,神通尽失,若是遭遇夺舍者,未必能取胜,一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毕竟她当时年幼,许多前因后果并不清楚,此时想来,当真疑窦重重。
封灵玉珍贵,溶魄石更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凡尘,落在她三叔手中?
上一世她养在深闺中,不见外人,夺舍者究竟是怎么选中她作为夺舍对象的?而手镯最后莫名消失,究竟又落入了谁手中?
而且,最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回想,都记不起夺舍者和救她的人的模样,那段记忆笼在一片迷雾中,始终无法看清。
正自出神,屋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之声。帘子掀开,还未见人,柔婉动听的女声先传来:“囡囡,你好点没?”
一道香风袭来,抒悠眼前一亮,一个二十余岁模样,服饰华丽、满头珠翠的少妇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来人脸若芙蓉,眉弯新月,一对形状美好的杏仁眼亮若晨星,如云的秀发高高挽起,露出修长而优美的脖颈。好一个标致的美人!
“大伯母。”晏思柔忍泪乖巧地上前见礼。
美人对她点点头,淡淡笑着应了声。回头见抒悠拥被坐在那里,“呀”了一声,顿时柳眉倒竖:“碧落呢?她怎么服侍的,就让你就这么坐这里?”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先摸了摸抒悠的手,舒了口气,“还好是温的。”又将手探向抒悠后襟。
抒悠不习惯地微微一躲。
美人蹙眉,惊疑不定地打量她:“这是怎么了?”
对方疑惑不解的面容映入眼帘,她骤然一省:美人显然是六岁的晏抒悠亲近之人,不比晏思柔好好忽悠。她此时一丝灵力都使不出,神通全无,是万万不可露出破绽的。
可是,她有些犯难地皱起小小的眉头,当了数百年的高阶修士,扮演好一个小女孩还真是一个难题。
她这模样落入女子眼中,却让对方又好气又好笑:“我知道你要强,不喜欢母亲管你。可你不是受伤了吗?”说罢,不待她反对,顺手抓过侍女递过来的衣服为她穿衣,“先穿衣服吧,要是着凉了可不得了。”
抒悠忍不住望向对方娇美的容颜,心中突兀地涌上一股熟悉与欢喜感。晏思柔叫她大伯母,那这人是……抒悠呆住。
美人见抒悠呆呆望着自己的模样,不觉莞尔,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亲昵地道:“怎么啦,母亲都不认识了,傻了吗?”
“母……亲?”她生涩地叫出这个数百年不曾叫过的名称。
上一世,她六岁离开父母,拜入浩天宗,由师傅一手抚养长大。再次回到俗世时,父亲苍老,母亲离世,对母亲几乎全无印象。可在漫长的岁月中,她也曾在心中试图描摹母亲的模样。
现在,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她爱怜备至。
她忽然相信她是真的得到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否则,即使在梦中,母亲的模样都不会如此清晰。她甚至能看清母亲耳根下一颗小小的黑痣,皱眉时眉心淡淡的纹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甜的气味。
美人见她叫了一声母亲后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漂亮的杏眼中满是迷茫,不由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阿喆,乖囡囡,怎么呆呆的,谁欺负你啦?”她不悦地扫了一眼木立在一旁泫然欲泣的晏思柔,放柔声音道,“别怕别怕,母亲在这里呢。”然后轻轻地、温柔地搂住了女孩儿。
无辜被迁怒的晏思柔脸都扭曲了:明明我才是被欺负的一个好不好?
那一个母女却没有一个理会她。
抒悠忍住心头的别扭,乖顺地伏在母亲怀里,心头微动:母亲叫自己阿喆!这个名字,她几乎忘却,是她在俗世时的小名,从她六岁踏入仙途起,再无别人唤起。
被冷落一旁的晏思柔眼眶越来越红,猛地跺了跺脚,连告辞也没说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碧落正好掀帘而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二姑娘?”
晏思柔心中气恼,一把推开她,冲了出去。
“二姑娘好大的火气。”碧落嘀咕一句,看见搂着抒悠的女子,连忙行礼,“太太来啦,见过太太。”
女子冷哼一声,放开抒悠道:“你怎么服侍姑娘的,放她一个人穿着中衣坐在床上?就算你有事,不会派个小丫头服侍姑娘吗?”
碧落是被抒悠打发去收溶魄石手镯的,闻言,不敢争辩,连忙低头认错。
女子竖眉,还待发落,忽然听到几声古怪的咕噜声。
两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
抒悠茫然,还是碧落先回过神:“是奴婢的疏忽,早膳早已备好,奴婢服侍姑娘起床用些。”
原来竟是饿了吗?抒悠闹了个大红脸,数百年不食人间烟火,她竟忘了,这个六岁小姑娘的躯壳是要进食的。
这意外的尴尬冲散了屋内紧张的气氛,女儿膳食要紧,女子顾不得追究碧落,挥挥手示意她去安排。
虾仁烧卖、三丝春卷、玫瑰酥、水晶糕、蜜汁山药、香煎馄饨,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翡翠白玉羹,一小盏红枣粳米粥,满满地摆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