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太明的心中有淑春一样,淑春的心中也有太明。那天淑春没有接受太明的求爱,只不过是她的心一时的骄傲罢了。
晚秋里的一天,太明对淑春的突然来访吃一惊。在教室里虽然会见面,但从那次以后,两人便没有在外面相会。
&lso;先生!跟我去散步好吗?&rso;淑春明亮的媚眼望着太明这样邀他。太明应邀走出户外。季节已经令人感觉有点寒意,路旁的白杨叶子全枯了,只见那灰白色的树干立在冷风中。两人不知不觉走到陵园,默默地走着,从他们的脚边,寻找食物的鸽群啪的飞起来。
不久走到没有人影的草丛一带,两人便在那里坐下。
于是淑春突然把脸伏在太明的膝上:&lso;先生!上次的事情,请原谅我!&rso;她说着扭动身体:&lso;我说了很任性的话……原谅我吧!&rso;她断断续续的说。太明便知道她已接受他的爱,他的全身发热起来,他一下子扳起她的脸,注视着她那哭湿的眼睛,以低而有力的声音说:&lso;没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只是等候着而已。&rso;他说完,她即发出激动的一声开始啜泣起来。但太明沸腾的热情不许她哭泣。许他的唇当前,吻她是爱她的男人的权利也是义务。太明已不再踌躇,淑春已不拒绝。两双如火一般燃烧的粘膜紧紧合一,那是完全溶合为一的心许。一个月后两人结婚,同时太明搬出曾公馆,在太平路附近筑新居。
相克
新婚生活和新春相随在一起而来。
淑春在这三月里的毕业以前,还有残留的学业,仍然到金陵大学去上课。太明依然继续教书,但那已是为了生活而从事教育工作。而家中的杂事由新雇来的阿妈料理一切。
太明是幸福的。他像沐着温水浴般在心满意足的心情中,以前对事物的深深思索或冥想或烦闷的习惯已消失,他只是耽溺在与淑春的生活里。就像他以往所求的一切只是淑春似的,他已满足。但是,这使他沉醉的幸福,并没有维持长久。淑春金陵大学毕业,在决定她今后要走的方向时,两人之间的种种意见开始对立了起来。
太明希望淑春毕业后在家做主妇,但淑春希望到社会工作。她对太明的看法说出自己的见解:&lso;你也是一旦事情临头,脑筋就像老人一样封建,我不希望受家庭束缚。婚姻并非契约,我不能因为结婚而抛弃自由。&rso;她说出自己的主张,并且动辄说:&lso;男人把妻子当做长期契约的娼妇吧!&rso;她说了诸如此类的过激之辞时,太明总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淑春照自己的主张,无视太明的希望,由学校的介绍而进入外交部工作,终于踏入政治之路。太明觉得这可能会给家庭带来不良的结果。而他的预感果然并非杞忧。她的生活天天改变。星期日,已不再如以往那样对大自然的风景有兴趣而完全趋于不同的方向。有时太明提起《西厢记》的佳句或《红楼梦》里的诗为话题时,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样表示兴趣,她的兴趣已转变到对跳舞或打麻将或听戏了。
南洋华侨的赖,其后进入政府的宣传部工作。赖以及外交部的一些年经官员围绕着淑春。不知不觉之间,太明的公馆变成这些人的俱乐部似的。而淑春也自负自己的美貌,就像自己是女王的样子。每天晚上他们来打麻将到深夜。太明起先勉强跟他们应酬,他原就对麻将视如鸦片般的觉得讨厌。而这些人起先如绅士,常来习惯了,在太明的面前也说一些下流的话。淑春把自由与平等像宗教般的信奉,她当然不忌惮。她说,男女在任何场合都绝对平等。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对丈夫没有顾虑的必要。她的生活渐渐奢华起来。她的化妆品或装饰品,大多是围绕着她的男性赠送她的礼物。
有一天晚上,赖和那几个无聊的人又聚集在胡家的客厅。赖把从上海买来的,据说是最新流行的上海鞋赠送淑春。淑春大悦,在客人面前打开来展现。那诚然是如淑春这喜欢时髦的女人会中意的,华丽意匠的鞋子。太明默默的望着其光景,赖显露出得意的笑脸,太明看了心里冒火。令人完全抹煞看得出赖赠鞋的下流底意,显示出赖那不洁的好色之笑。尤其是赖对太明这一家之主完全不看在眼里,一味迎合他的妻子,也使太明感到不愉快。
那天晚上的麻将一直打到深夜。太明不堪在场回到卧室上床睡了。但前面屋里传来的牌声和黄色的笑话声,使他睡不着。他蓦地想起父亲说的话,有一种不吉的预感而战栗。他父亲胡文卿常说:&ldo;狗(赌博)、婊(卖淫)、贼&lso;,认为这些是最下贱的。不知不觉自己的家里竟染上这种恶习。他这样想着的当儿,依然传来他那忘了谨慎的妻子大声的淫媚笑声。
&lso;不能这样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想个办法。&rso;他想着,为了妻子、为了自己、为了家庭一定要有什么处置才行。可是,这便需要妻子的协力同心,但一想到要去求她,太明便感到很绝望。妻子一定不会同意改变她的作风的,若他坚持硬要她改变,她恐怕会以夫妻两人的意见不一致为理由提出离婚的请求吧(在中国仅是夫妻意见不合便可构成离婚的理由)。她这种人,一定会把这事情在报纸上大登广告的,仅这样一想太明的勇气即挫折。
打完麻将客人回去后,已经三点多了。太明一直未能成眠。他在床上谛听着,妻子的脚步声近了,开了房门,啪地扭电灯开关。她看了太明说:&lso;啊,你还没睡吗?今晚仅是&ldo;抽头&rdo;就抽入了二佰元呢。&rso;她的语气喜不自禁,太明不觉光火:&lso;臭钱!&rso;他唾弃似的说,他自己都未预期的激烈的口气。淑春听了不禁怯然的注视着太明,但突然抛出钱:&lso;太过份了,真是的,你把人当野鸡!&rso;她开始哭泣,太明看她那委屈样子,又觉得她可怜:&lso;我稍微说过份了。好啦,不要哭了吧!&rso;太明不得不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