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言罢与她礼貌地笑笑,目光淡淡,觉察不出情绪,虽是客客气气的样子,但总显得有些生疏。
尽管不晓得对方来历,澹台薰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叶大人再过不久就回来了,您可以先去府上歇息片刻。”
那人闻言踌躇片刻,疑惑地看看她,似是在奇怪她为什么有州牧府的钥匙,想了想后,微笑着摆手道:“不了,今日天色已晚,老夫就不……”
他说到一半停住,有些讶然地望向澹台薰的身后。她不解地回头一看,只见叶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见此情形便了然道:“骆大人,既然来了就去府上坐一坐罢。”
骆文尴尬地点点头,只好挥手让那抬轿的二人先行离开,叮嘱几句后便跟着他们进了府。
澹台薰跟在后面,望着叶池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她莫名感觉到,无论他们商讨的是什么事,叶池对此的态度都不是很积极。
三人步进小厅,叶池便唤来长素给骆文沏茶。二人似乎相识了很久,并没有显得很拘谨,骆文的谈话方式倒也不像以长辈的身份,更像是朋友。
澹台薰诚然还是好奇他们会说什么,但心知不适合留下来,遂与叶池道了句别便回了房间。她走前不自主地磨蹭了片刻,听到些只言片语,比如“殿下”、“泷州”、“水利”等等,不清楚具体讲的是什么。
她记得储何之前说过,叶池是廉王身边的人,被贬秦州不过是权宜之计,很快便会回到京城。她起初觉得储何是开玩笑的,但就算官职再小,在朝中做了几十年官的阅历不假——他说的分毫不差。
澹台薰吃了晚饭,在窗前站了半个多时辰,小厅那边仍旧没有动静,唯独长素偶尔去添一两次茶水。她缩了缩胳膊,才意识到呼出空气像白雾似的,原来天气竟已这么冷了。
叶池居然要走了;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秦州虽然混乱,但倒也不是多么原始的地方,商家该捞钱的还是捞钱,挥袖三千两的大户也不在少数。叶池来后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或许是因为不想打架之后听他啰里吧嗦的长篇大论,这些人近来处得该怎么和气就怎么和气,说不上来的喜感。
澹台薰不自主地微微笑了,闭了闭眼,有些无法想象他离开之后的日子。
次日清晨冷风刺骨,开窗之后的凉气几乎能把人冻住。澹台薰穿上小袄后泡了杯热茶,不确定骆文是何时走的,来到庭院时看见叶池在晒太阳,竟是比她醒得还早。暖色的晨光照耀在他月牙白的长袍上,墨发如绢,整个人看起来都金灿灿的,像画似的。
“那位骆大人走了吗?”
叶池闻声回头,笑而点头:“嗯,走了。他原本就不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澹台薰闷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叶池不知她为何神情突然有些严肃,淡笑着问:“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与廉王关系很好么?”
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叶池愣了一下,笑而点头道:“嗯,他是我的恩人。”
澹台薰捏了一下拳头,咬着唇道:“那为何……骆大人会说,他对你有愧?”
叶池沉默片刻,反倒不似先前的严肃,目光温和且镇定,暖暖笑道:“都是一些误会罢了。”
澹台薰点点头,心知他不想说的事便不会透露,遂去了较远的一条街寻了间包子店吃早饭,方一坐下便看到元子翎从隔壁出来,遂与他挥挥手。
隔壁的杂货铺与其说是元家的店,不如说是元子翎私有的仓库,他们小时候还来这里探过险,不过结局是元子翎吓了她一下,被她一巴掌拍到干枯的井里去了。
他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同样叫了笼包子,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推了过去:“你要的房子给你找好了,离衙门很近,租金也与原来差不多。”他顿了顿道,“真的不考虑住进元家么?我爹肯定也很……”
“谢谢。”澹台薰面无表情地看看他,“你之前说让我离叶池远一些,是因为什么?”
元子翎注视她片刻,慢悠悠地拿起筷子,不悲不喜道:“你也知道京城是个复杂的地方;虽然你一直想去那里,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现在皇帝只有十岁,但若等他二十岁了,摄政王一派的处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便是,叶池未来的处境也会很糟糕。
“那……叶池被贬一事,和廉王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也不清楚。”元子翎耸耸肩道,“听京城那边的人说,泷州的工程出事的时候,追究了工部一大票子人,当时叶池作为丞相把所有责任揽下了;因为他官职够大,只贬了他一人之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澹台薰默默夹起一个小包子放在碗里,一时没有说话。
“我能知道的事都是从皇城里流出来的,在外面传来传去之后大多半真半假。”元子翎突然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既然你想知道实情,怎么不去问问他本人?”
澹台薰仍旧没有答话,只是出神地盯着那个包子。
察觉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但元子翎对于她肯从州牧府搬出去这一点还是很高兴的。那天在商行看到澹台薰的时候,他还以为眼花了,一问才知道她竟是来找房子的,遂兴奋地要帮她找地方住。
澹台薰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她母亲阮红当年接手州牧之位后,本是有望在一两年之内被派去京城的,可惜那场大火粉碎了一切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