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陨冰来得太突然,大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空气温度骤然下降数十度,让碰触到天冰的人们刹那都冻成雕像,夜吹的父亲,也是在冰陨石下受难的人之一,只是他迅速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猎刀斩断自己的腿,爬了出来。死了好多人,这次的陨冰之灾范围极大,他们不知道去哪才能平安。只知道朝着较为温暖的地方前进。“你死了,我会埋藏你,到时候,你便不能阻止我带上你的儿子。”沉默了很久,扶甄没有抢过夜吹肩头的绳,而是丢下了这样一句话落寞地转身离开。“谢谢你,兄弟。”夜吹的父亲如是回答。夜吹抬头弱弱地看了那坐在雪橇上的女人还有她那三个瘦小的娃娃,想起自己有可能在熟睡时被其中某个用刀子开喉放血,立即缩起脖子,悄悄远离扶甄。雪橇上的女人看着夜吹的身影,抱歉地垂下自己眼睑,而后再一次将自己的孩子们紧紧地拢在胸口。离开扶甄之后,夜吹瘦小的身子便在风雪中显得更加单薄和摇摇欲坠起来。“男儿当自强啊,郎啊郎!”夜吹的父亲却肆无忌惮唱起嘹亮的猎者之歌,大口大口风雪直接灌入他的肺叶,加速着他的死亡。这是父亲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杀死自己,而后给倔强的儿子多留一线生机。虽然不愿靠扶甄妻儿的命来换自己儿子的命,但并不意味着这个父亲不深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在恪守自己底线的同时,在尊重他人生命的同时,尽己所能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勇敢的猎手嘿,将你们的呼吸与天地同调。将你们的身影与自然融合!”“比你们的对手还冷静,比你们的敌人更聪明!”“天上的鹞子是我们的眼,地下的冰雪是我们的外衣,任何东西都能做为武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生命!”“我们的先祖,是冰雪之子民。只有冰皇转世,才能终结饿狼和寒冷,才能驾驭冰雪成为这个世界的王!”“不要问冰皇在何方,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流着冰皇的血,我们每个人都传承着冰皇的意志与坚强。”“勇敢的猎手啊,不要害怕陨冰和魔狰,它们只是上天磨砺我们的考验,待你强大到足以独自登上封台雪,你便能聆听到冰皇的声音!”夜吹父亲嘹亮的歌声在整个队伍上空回响。这是冰雪子民们代代相传的歌谣,鼓励大家无畏能将人瞬间冻成石头的陨冰,鼓励大家勇敢地与雪原上另一种恐怖的掠食动物魔狰搏斗!在这歌声的带引之下,人人冰冷的心头化开了一丝温度,脚下的步伐也稍稍快了一些。“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难道没有人会来救他们吗?”夜吹父亲的歌声也同样传到了苏瞳心底,她低头看着这个双颊不正常赤红,连喘气都极为困难的男子,突然对上天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愤怒!万物对天顶礼膜拜,修士穷尽一生去追求天地无上大道,人人爱天,天却不爱人人。这里有一群人,他们善良,淳朴,贫穷,此刻却面临着生死大祸!他们失去了亲人朋友,并且现在还要继续失去,兄弟之间亦无法倾力相救,因为他们彼此的性命都游离在生与死之间。苏瞳想指天唾骂,想惊叫求援,她相信此刻夜吹心里与她想得一样,但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有无情的风和雪回应着她的心情。“天啊!那是什么?”就在此刻,队伍的前端突然乱了。有人跌落雪地,发出阵阵恐惧的哀嚎!夜吹父亲的歌声戛然而止,这双腿自大腿根部完全斩断的男子,挣扎着从雪橇上爬起,双目圆睁地看向远方!“爹……那……那是什么呀?”夜吹的声音都在颤抖,连滚带爬地滚到自己父亲身旁,他妄图背着雪橇绳索成为能驮负自己父亲,顶起一片天空的汉子,但真正的危险来临时,他依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希冀在父亲怀中寻找慰藉。“那是魔狰。”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虽然极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但指间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陨冰将沉睡在雪下的魔狰也唤醒了,它们一旦群体出洞,不吃饱肚子是不会离开的!”面对前方那群带着骚味缓缓逼近的黑影,这极有经验的猎手也开始禁不住地心脏乱跳。“夜吹。”前方的厮杀声已起,父亲突然用力地捏起了自己孱弱儿子的双肩。“记得你老爹什么最厉害吗?”“是……是力气。”夜吹颤巍巍地回答,似乎脑袋要思考父亲的问题,令他暂时忘记了被魔狰吞噬的恐惧。“部落里的长老都说,夜五郎一拳头可以打死一头狼,要是喝上酒,也许还能放倒一头狰。”孩子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回忆着部落里人的话。“不错,你老爹就是力气大,当年要不是看上你娘不想离家,老子就跟仙人去学仙术了!现在老子不行,换你去寻仙!学了仙术,就能躲过陨冰,不再害怕魔狰!”父亲急急地说道,同时将雪橇上所有柔软的毛皮通通紧紧包裹在夜吹身上,猛地一把掀开了自己坐下破毯子,原来他所坐卧的雪橇,居然是一架比人还大的极为简陋的投石弩。“爹,你要干什么呀?”见父亲用力拉开弩弓,夜吹已经哭了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四周乱成一团。好像扶甄已经扬着叉子冲上前方,留下他的老婆和三个娃娃在后哇哇啼哭。“记住,不要用头落地,去找人来救援,我记得这附近曾经有大部落!不知道他们已经撤离没有,反正你没找到厉害的帮手,绝对不可以回来!”父亲一定是在哄骗夜吹,因为陨冰一来,便会自落地之处缓缓释放恐怖的冰力,十年之内,陨冰方圆千里,通通都是生命禁区!那些曾经驻扎在此地的大部落,一定得到消息,早早带人撤离了。但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倔强性子,如果不给他一项使命,就算能侥幸活命,他也会鲁莽如牛地再次回来,他不能让儿子被狰给吃了。“儿子,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不要抱怨为何老天没有开眼,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夜吹还没有完全消化父亲的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大得几乎要撞断他腰的巨力,只见父亲手中弩绳一松,自己便坐在那弩槽之上,“嗖”地一声被弹入天空,越过一道雪坝,向远处飞去!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得意的一箭!弩弦割开了他的皮肉,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但他看着儿子高高飞起,如那传说中的仙人一样。“喝!来吧!老子残了,但老子还没死!”猛地抽出藏在雪橇下的猎刀,虽然不能奔跑和走动,他浑身的肌肉却瞬间爆发出无穷的力量。“老子这一生,还没有真正杀过狰!”苏瞳虽然竭力想留下,但视线却不容抗拒地与夜吹一起飞起,看着这听话的孩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像炮弹一样飞向天空,而后沉重地砸在一堆松软的新雪里。果真没有头先落地。夜吹被撞得头晕目眩,几息之后才缓过劲来开始剧烈地呼吸,风雪灌入肺叶,刺得他呼吸疼痛。“爹!爹!爹!”夜吹开始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身上的包裹物,站在雪堆里,依旧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呐喊与厮杀声,不过就算嗅觉灵敏的野兽闻到了夜吹身上的味道,也不会刻意为了一个逃跑的小稚鸟而放弃一群鲜肉。所以此刻夜吹是安全的。夜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了几步,突然停下!“爹让我去找帮手,我便一定要找到帮手,因为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小拳头捏在一起,夜吹顾不得擦抹额头滴落的鲜血,便一瘸一拐地向大雪深处跑去,其实他也不知道父亲所说的大部落在哪里,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