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房间正中的一枚高架却似乎并没有受到波及,卞之问刚踏入房中,目光便立即被木架上的异宝吸引。那是一枚白色的莲灯,完全看不出由什么材质制成,不过既然能在牧云秋的血威下保持不灭,甚至散发出柔和的光线保护着自己方圆一丈内的空间,便足以看出它的不凡!它之守护力量,可以从旁侧的一只被光线笼罩了三分之二的四脚小几上看出端倪。只见在柔光的范围之内,小几上的几只杯盏依旧静置在案上,是整个房间内,为数不多完整的物件。而柔光之外的一切早已灰飞烟灭,茶几沿着光照的轨迹,留下了一个圆弧状的切面,被切下的部分,还有包括两根几腿。可是就算如此,本已失去平衡支柱的茶几,却稳稳地保持着平置状态,酒杯中的液体与地面保持着绝对的平行。就好像桌案在缺失几腿的那一侧,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它轻轻托举。“这就是邪君用来与父亲赌宝的家伙了吧?居然就这样放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要不是牧云一场邪火,大概旁人也看不出它的厉害之处,还倒是一件摆设!”卞之问的目光转移到木架顶那莲灯上,眼里带着探究的意味,心中同时对邪君又生出几分敬畏。此人修为不强,有病在身,却是极有趣的一位妙人。而苏瞳却是愣愣地看着茶几上的酒杯与酒壶,一时大脑当机。那对杯与壶,她可熟悉得很!金色的杯身上,镶嵌着繁多的宝石,有些像土豪恶俗的品味,以至于只有某位风神俊美的红衣男子把玩手中,身上逍遥之意才能化去金玉的低俗感。若是自己走眼看错,可甚至连从杯中散溢出的酒香,都是自己记忆中的酣香味道!一股恶寒顿时涌上双脚,像是蚀魂之冰一样,一寸寸冰冻了她的双膝,至她的丹田……再至她的心脏!苏瞳下意识地紧紧扼着自己的脖子,仿佛牧云秋的手指,现在还捏着她的气管,正一点点将她的生命从肉体抽离。“卞……卞之问……”苏瞳难以想象,这种沙哑的声音是从自己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母亲忌日?父亲与邪君赌宝的日子?”苏瞳莫名其妙的问题,倒是把卞之问给问倒了。他先迟疑地给出了两个答案,而后又含含糊糊地给出靡音浓香灯火里(一更)卞之问错愕地看到,妖女的身影消失在明亮的灯火里。灯火将她吞噬之后,那分明只照一丈地的光色,开始缓缓在房中扩大,随着灯光照射范围的变化,那些散落在地的残垣断壁居然如时间倒流一般,从地上飞起,从容有序地朝各自原本的位置飞去。揉烂又烧成灰的画布,细墨在经纬间蜿蜒,再一次呈现出山河雄壮之景,而后它随卷飞起,稳稳地贴在了重新建立的白墙上。破碎的玻璃金盏,残片重凝,稳稳地立在了桌案上,随着水波荡漾,一尾拥有火焰鳍色的小鱼从水中跃起,激出细小的浪花后又沉入水底。墙角一双秘色瓷,一枚绘战马奔腾,一枚绘美人卧榻,也不知由什么工艺制成,瓶上镂空的小孔只要有风声掠过,立即会发出缥缈的战鼓声动,或落花轻音。厚重流苏,从布着飞鸟异兽的纱幔间垂落,厅中一只金铜色雕功精美的博山炉内,正袅袅升起一抹青烟,将曼陀罗与牡丹混合的浓香阵阵送出。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整个房间恢复了异域的旖旎华美。只是那些入魂的仙音与浓重香料气息,熏得人一阵恍惚,犹如置身于梦。卞之问错愕凌乱的目光,是随着莲灯的光色移动的,转眼之间,灯火便照到了院内,于是卞之问看到参天古树从地上站起,再一次焕发新碧的颜色,将所有阳光在枝间剪成碎影,奢靡地泼洒在朱红的大门前。灯光与雷王殿的穹窿之中照明的雷霆交融在一起,便突然看不清边界,卞之问猛然回首,静置在高高的紫檀木架上的莲灯此刻已看不出被点燃的迹象,在满房间珍贵的珠宝摆设之中,显得是那么地渺不起眼!“雪影!”卞之问眼中的博山炉烟色褪去,从失神之中蓦然清醒,他才想起朝吸了苏瞳的妖灯扑去,却自知迟的不是一时半刻。“别扑了,再扑就真的没命了。”一道比玉珠落盘更好听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入耳时分明还觉得说话的人很远,可是一眨眼的光景,卞之问就看到,一只金红色的龙翼屐从门槛外伸了进来。那纹着翼龙的鞋面上,缀有银色米珠,绣纹栩栩如生,张开翅膀的赤龙仿佛随时要跃出布面吐云布雨。卞之问的目光迅速上移,立即看到了来人松松披在身上的火袍与长发。墨色的发梢上,还有滴水流下,因为在热泉中蒸得身体发烫,仿佛有氤氲自来人裸露的皮肤升起,衬托得他仿佛是从虚空中踏出来的谪仙一样。极美。用美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子,实在是有些不当,可是出现在门槛前的男子,似乎当得起这世上最华美词藻的赞美堆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