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吃完饭,唐启昆总没机会谈到田上去。
连十爷都都也忘记了他侄儿干么要去跟姓何的搭交情似的,只是管自己发着议论。他老记得他女儿这一代的命运。他又想到了他的榔头:
&ldo;唉!&rdo;
他把舌尖抵在臼齿的缝里,猛地一抽,发出&ldo;撮!&rdo;的一声响,让嵌在牙缝里的东西吸出来。
&ldo;你那位大世兄呢?&rdo;他问何云荪。&ldo;大学快毕业了吧?&rdo;
&ldo;早哩早哩。要明年。&rdo;
随后他们的话锋就转到一般朋友的儿女身上了。
&ldo;仲骝家的几个孩子倒搅好了,&rdo;何六先生闭了会眼睛,又一下子张开。&ldo;他家那位小姐‐‐怎么,她的婚事到底从新派还是从旧派嗄?&rdo;
不知道为什么‐‐唐启昆竟微微地吃了一惊。他问:
&ldo;那个小凤子啊!&rdo;
&ldo;小凤子?&rdo;那一个抡了抡眼珠。&ldo;这名字倒不错。呃,她年纪也到了吧?再迟下去的话‐一唔,找人家怕难哩。&rdo;
他又不相干地笑了起来:
&ldo;好在他们如今有钱:送倒也未必送不出去。&rdo;
主人很疑心地瞅了他一眼,想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这回请客‐‐简直一点道理也没有。要想法子结识这个何老六,再联络联络感情,井且认认真真请别人赏脸来喝酒:这些难道全落了空么?那位客人的谈笑吵得他有点烦躁。他觉得那个人的笑是假的:嗓子本来不怎么好,可拼命要装做很宏亮的样子。说的那些话呢‐‐哼,恐怕只有十爷这么个老实人才相信。
可是他自己实在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引动对方。他舌子涨大了许多,摆在嘴里好像嫌多了一件东西。眼睛不安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瞧着十爷那付又自然,又大方的派头,那付跟老朋友发牢骚样的口气,他有点嫉妒起来。
唉,这是他‐‐他自己去央求别人的。他自己要去巴上别人的。并且他老实费了点周折才把那位先生找得来。于是他更加觉得自己很难说话,跟他以前干印花税分局的时候见着县长,见着那些大绅士们‐‐那个处境是一样的。
&ldo;慢慢地来,只好,&rdo;他小心地嘱咐自己。
以后的谈话他简直没有插什么嘴。只是有时候他哼一两声‐‐叫别人不要忘记这里还有一位正式的主人。他很热心地听着。他早就打定了主意:等这位客人走了之后,他再跟十爷切切实实谈一下。
然而到了大家分手的当日‐一何云荪可把唐季樵也拖走了。
二少爷带着有什么隐痛似的脸嘴说:
&ldo;十爷怎干不再坐下子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