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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杨公赡接迎李泱时踏在青石板路上因铺了绒毯,行走过处并无声响,李泱佩戴的那装着苏合香片的二十枚镂空金银炉以光胜躅,散出御气馨香,望去但见少年秀质雅正,龆年振响。

他从未曾想过李泱会挑在这时候来。

李泱来时也觉有些为难,却到底连拜帖也没能写一张,见到杨公赡的脸色果如崔煦前儿时所言的不好,便问候道:&ldo;早起听说先生身子不好,孤便来瞧瞧。&rdo;

这话说得有些怪异,李泱自己也有些不自在,遂又不问自答的低声补充道:&ldo;孤写往范阳的家信里同阿爹说先生近来告病在府,阿爹便回信说要孤来瞧瞧先生的病。先生与阿爹有师生之分,且长姊幼时也多承教于先生门下,怎么都是该来拜访先生的。&rdo;

主客行走处忽有一阵朔风,杨公赡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觉得心下一暖,微微一笑道:&ldo;倒是有劳殿下垂询,臣不过是偶感时气,算不得什么大病。殿下回府后,实在不必用臣的病叨扰节帅。&rdo;

李泱闻言,下意识地辩驳道:&ldo;阿爹看重先生犹甚于孤,岂能算得叨扰。&rdo;

&ldo;是。&rdo;杨公赡轻轻一叹,好言好语地劝道,&ldo;那便更不必教节帅忧心,河朔事繁,何不教他安心些呢?&rdo;

李泱虽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却一时说不过杨公赡,更兼他与杨公赡着实没什么情分,便也就罢了。进了正厅,闲言两句,至晚方去。

等庭中燃起灯盏,侍儿山青将杨公赡扶回卧房,半路上忽然低声道:&ldo;阿郎这次的病来得蹊跷,是因为鱼将军罢。&rdo;

杨公赡闻言脚步一停,看向身侧面色平淡的侍儿,意外道:&ldo;你知道了?&rdo;

山青淡淡一笑:&ldo;奴能知道什么,不过瞧着阿郎连日来心绪不宁,随口乱猜罢了。&rdo;

杨公赡知山青聪敏通慧,从不妄语,今听她开口道破自己的心事,轻轻一叹:&ldo;咱们回去罢。&rdo;

【拾叁】莫学武陵人

如今的长安时节,临窗时有风,闭户则多雪,很快又有一场细雪落下,杨公赡的府邸除渌水红莲外并无旁的树植,瞧来但觉石山无色,渌水无声,那枯荷接不得雨,着实有些难捱,孟冬十月的景状,搭眼望去只觉十分凄迷。

时接薄暮,此间渐渐成了古赋中所言的寒风积而愁云繁的模样,只是却无人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显出几分肃杀之意。杨公赡因时气所感的病很快便去了,来自知枢密冯昭辅的擅专为难却愈加深重。冯昭辅自谢洵出外后威势更盛,竟有伸入中书门下的意思。杨公赡并非不知李玚对自己的态度,却不肯辜负李蒨,是以衰弱之躯强禀国钧与冯昭辅相抗。

好在李玚对冯昭辅忌惮更甚,迟迟不肯授他平章事之责,只命他总理翰林院与枢密院罢了。

一场雪后,大明宫内银装素裹。苏严将从浙西传来的奏疏递至紫宸殿时悄悄抬眼,正瞧见李玚因忙于国事而疲累甚矣的面色微微好转,眼底泻出真切的笑意,与平日周旋于百官之间的模样全不相同。

那奏疏是在浙西任观察使的谢洵递上来的,里面说他征辟润州句容人孙逍为掌书记,在浙西任职以来禁了泗州僧度尼,却礼敬上元瓦官寺的阙悯僧人。

览毕那封奏疏,李玚不由笑出声来,向身侧侍立的郇弼道:&ldo;你也来瞧瞧。&rdo;

郇弼躬身上前,果依言从案几上接过那封奏疏,读罢赞叹道:&ldo;谢侍郎实在是廊庙才,原本禁了那僧度尼必定是要引得百姓怨愤,说他不敬释家,偏偏谢侍郎又对那阙悯僧人礼敬有加,教人说不得。&rdo;

&ldo;朕也是这样想。&rdo;李玚低声笑道,&ldo;只不知那阙悯僧人有何本事,也值得子望专门为他修甘露寺。&rdo;

郇弼在一旁觑了觑李玚的神色,觉得他不像高兴的样子,却又真正好奇于那和尚的本事,遂斟酌着白道:&ldo;听说是那僧人主动寻的谢侍郎,说是从前梦见长安有菩提子,本欲直接去寻,却被俗事所累不得空闲,便将这事搁下了,谁知前日又在梦中见那菩提子落在了浙西,且呈黯淡之色,心下失悔,故往谒之。&rdo;

李玚怔了怔,尔后微微挑了挑眉。怨不得他吃惊,因谢洵素日并不信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却也只无法细问,便转而笑道:&ldo;朕少时读书,见书中载太原僧惠照因梦镇州南三十里废相国寺中埋铁塔,特往访之‐‐不想如今竟也能遇见这样的事。&rdo;

&ldo;怪力乱神的事,何处没有。&rdo;郇弼笑了一声,&ldo;大家也信这些?&rdo;

李玚不答反问道:&ldo;阿翁不信么?&rdo;

郇弼笑吟吟地道:&ldo;老奴记得他们佛门有位六祖,曾做了首偈子。那偈子里有一句说&lso;此教本无诤,若诤失道意&rso;,既然他们的六祖都是如此说,老奴又何必与他们分证这些,况且能被俗物所累的和尚,难道是能够一心侍奉佛祖的人么?&rdo;

&ldo;阿翁好刻薄。真该命那阙悯僧人来长安,也教阿翁羞一羞他。&rdo;李玚嗤笑一声,随即有些恍了神色,望着那博山炉中逸出的袅袅出神,片刻后才低声道,&ldo;浙西不比长安,子望是最怕冷的,也不知他如今冻着没有。&rdo;

浙西的冬日十分湿冷,故而甫一入冬,谢洵便甚少出门。自那日送走阙悯时去了一趟甘露寺,他平日里也不过在府中盘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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