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后,韦子敬不由得咋舌,他这位爷的执念有多深他是见识过的,只是没想到为了多年前的一次际遇,能在心里挂念至现在,而且还在暗地里使了这样多的手段。
耿醉君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底一阵嘲弄,自己这般作想怕是在旁人眼里是可笑得紧,只是自己已然踏进了万丈沼泽,怕是怎样都没法子净身爬出了。
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耿醉君敲了敲韦子敬的脑袋,轻斥道:“回神!”
韦子敬被唬得一跳,抬头见他不满地瞪着自己,讪讪地笑了笑。
耿醉君动手捻了捻被角,淡淡说道:“你那边怎么样了?老十一那边有什么动静?”
韦子敬肃了表情,蹙着眉头说道:“还是那样风平浪静,看不出一点儿异样,您这次的伤势这么重,恐怕万岁爷那边也瞒不住了,也难得十一爷能耐得住性子。”
耿醉君轻哼一声说道:“他那也叫耐得住性子?他要是耐得住性子就不该趁着这个当口对我下手!”
韦子敬应声附和,又道:“说起来也怪,眼看着克烈和乃蛮部落就要在边境开战,十一爷居然放着七爷不管,竟上了折子请求亲征!”
耿醉君一怔,重复道:“亲征?”
韦子敬点点头,继续说道:“万岁爷已经布下了加强南隅关的防御工事,同时在邻近的龙水关、泽垓关两处也派去了重兵驻扎,时刻准备应对这次的边境之乱。”
耿醉君微微一笑,神色傲然地说道:“边境之乱?淮康城正地处边境,怎么我这个都尉却不知晓?”
韦子敬听了心里诧异,转念却想起一个白衣翩飞的身影,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白朴。
韦子敬咬着牙狠狠地在心里吐出这两个字,好像这般便能将白朴本人也给深吞咀嚼了。
说到这个白朴,曾是让韦子敬一度都想暗中除去的人。
只不过是一小小的郡县太守,竟然也敢甩开胳膊对上耿爷,平日里也不管城内事宜,只知道在耿爷这里寻漏子,仿佛这便是他唯一的乐趣。倘若不是自己安排的内应查明作证,他还真会认为白朴是十一爷派来专门刁难耿爷的呢!
这次便也差不到哪儿去了,定是他将此事瞒了过去,让爷一个人认为淮康城仍风平浪静,一片安详!
耿醉君垂下眼睑,淡淡说道:“看来事态又要紧张了。”
可不是么!十一爷上书请求亲征,在这几个关口中,首当其冲的不就是脚底的这座淮康城吗?
这个外表无害,其实心里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阴狠主意的小鬼,近些年来是越发让人摸不透性子了。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听宫里伺候过的人来说,都说是出了名的刻薄无情、性情难测。眼下见了他对自己的亲哥哥下狠手,不惜交结宦官,狠狠将耿爷打压到这个边境小城,现在又要来边境亲征,这说什么也让人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只可怜他的耿爷,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刁难。
良久,耿醉君抬起眼眉问道:“老十一还是对你心存疑虑吗?”
韦子敬哈哈大笑:“他怀疑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横着左右看着不顺眼,这次我特意绕了梁岐山,路上多走了半个月才来到这里,再怎么说我也是京城第一富贾啊,这样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说完,还特意拉长着脸挤了挤眉头。
耿醉君被逗得忍俊不禁,笑道:“得了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早些年我将那恒信拉下台,这第一的称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到你的头上!”
韦子敬撇撇嘴,不甘心地说道:“那恒信本就是一个奸商,除去他也算是为民除害,爷您这可是在做善事!”
耿醉君一听便愣了愣,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善事?我这一生,做了很多孽,要是待我命归黄泉,若能一得阎王收留,那便是我几辈子的造化了。”
韦子敬噎了噎,忙规劝道:“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说罪孽深重,那也是被那些犊子们害的!要下地狱也得是他们做垫背!”
耿醉君不语,半晌才苦笑道:“子敬,这些年你因为我东奔西跑,还与皇室为敌,空有一手才能却得不到施展……”
说到这里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委屈你了。”
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大恩不言谢,深恩几于仇。
韦子敬眼眶一热,心里知道他这是和他掏心窝子说话呢!想他出身书生,本想追榜逐利地聊过此生,却造化弄人地使他遇上耿爷。老鹰出笼必将高翔于天,这样大的恩情,教他无以为报,况且今日能得到耿爷的信任,之前的那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也渐渐深了下来,静谧的大地陷入了沉睡。月光一丝不漏地洒在树叶、长廊上,又偷偷亲吻床楞子上的竹篾纸,最后温柔地洒落在屋子里,留下一地朦胧的光影。
万物变化,有多少看不清的迷雾重重,但耿醉君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过不了多少日子,那个人绝对会先出手。
到那个时候,谈佑,他的亲弟弟,未必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