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翰哼笑一声:“要?你管。”就是忽然不想用这种?堪称越界的方式来证明他和易渡桥曾经有?多亲近了。他席地而?坐,手从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尸体上穿了过?去,心口处破了个?大洞,血肉翻卷着,显露出一种?与碎骨交融出的黑红色。“你那便宜师父要?做什么?”徐青翰嘴里?能跑八辆千里?车,“人死不能复生,她?不会想逆天而?行……哦,对,你们鬼道违逆得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桩。但?所?求过?多必遭反噬,她?不会真想用傀儡术复活老头子吧?那这么算来,她?还是我师尊的救命恩人,按理来说我得叫什么来着?”幸好易渡桥听不见,否则开悟道心都得被这人的碎嘴子磨平了。细线逐渐在空中显现,易渡桥的十指扭成了个?极其复杂的手印,看她?的神色,想来是芥子硬掰出来的。一根细线碰了碰她?的手,好像在说“瞧好了,认真学”。那根线转瞬便缠回了手印之中,森森鬼影于易渡桥的身后浮现,地上的野草簌簌抖动,却并未被鬼影吞噬半分活气?——可能也?不大相信这邪修放过?了自己?,草尖懵然地卷起来,像挠了挠头。易渡桥体内的灵力霎时抽空,疲惫之感压得她?睁不开眼睛。每当这时,便有?细线轻刺一下她?的指尖。不许睡。她?艰难地睁眼看“自己?”的手变换了个?样式,周身灵骨一抽一抽地疼,可能转瞬就要?坏了。脆弱的身子骨像挂在了悬崖边缘,步步惊险,却偏硬撑着没碎。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她?的手向回一捞。抓住了那副摇摇欲碎的灵骨。有情刀(十三)易渡桥亲手把自己捅了个对穿,额头冷汗涔涔,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师父,出手也没个提醒……疼。”易渡桥以为此处只有她与李轻舟两人,兀自抽着气,并?指为刀,等芥子引她?从中央将灵骨劈成?了两半。她勉强从浆糊似的思绪里倒腾出来了几分后怕,心说幸好炼气修士没有神识,让李轻舟误打误撞地碰上了,不然这一下还不得将她的内府震散了?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那细线沉寂片刻,方才继续引她?割下去,无声地表达“师父教的你就学着”。易渡桥的确在好好学,她?强打精神地下视灵骨,感受灵力割过的每寸痕迹。蹲在她?身侧的齐瑜抬手搭上了她?的肩……搭了个?空。那锋利的灵力像是落在了她?的身上,齐瑜把手收回来惆怅地支在下颌上,心说真是苦了辜月。这人?骨柴既然是李轻舟的,那么如今的情境不像找她?寻仇,倒像是教习。想到这,她?脸上的忧色又微微缓了下来。要是这么说,李轻舟是认这个?徒弟的——修行之路最忌心结,轻则进境凝滞重?则生出心魔,易渡桥的心结明面上唯此一桩,若是能解,或许当?真有望突破元婴,位列化?神。她?所思所想的种种易渡桥此时无暇顾及,灵骨碎裂之感不比当?年她?炼化?两套周天时好受,只觉魂魄被人?活生生剜下来一块,牙关咬得?死紧。当?年的李轻舟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知过了多久,碧空渐次染上晚霞之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晶莹剔透的灵骨被微弱的灵力包裹着托起来,此方的天地灵力被易渡桥急促地吞入内府,活生生剖开的胸口?缓缓愈合,终于从鬼门关捞回了她?的一条命。手抖得?不成?样子,易渡桥虚弱地瞥了眼那灵骨,上面依稀缠绕着层层鬼影。那是李轻舟的道。易渡桥坐直了身子,她?的手忽然稳了下来,那股灵力被牢牢地托在灵骨之下。细白?的手指上染了泥土与污垢,此刻她?却连捏个?避尘符的时候也等不及,只见?她?食指相交,其他几指相互勾连成?莲花状,结印刹那周身绸缎无风自动,她?断喝了声,手印向下一压。半副灵骨于瞬息间对上了李阅川体内原本存在的那副灵骨的痕迹,没入其中。原本从李阅川体内逸散出去的灵力被什么抓住了似的陡然回笼,徐青翰晃了晃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后背突然被只无形的手一推,嗷一嗓子掉了回去。做完这一切,芥子又不吱声了,易渡桥强提起来的一口?气松了回去,整个?人?脱力地倒在了地上,眼神涣散地仰望黑下来的天色。藏经塔里写过,复活之术违逆天道,所行之人?必遭天谴。李轻舟不得?好死了这么多年,最终落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但易渡桥向来不信命,转念又想起来书上写的另一段话。此术其实名为“移花接木”,花者与木者共享生机,却因两人?灵骨均缺失一半,修为只能停留在化?神巅峰,永无大乘之日。可李阅川已然大乘了。易渡桥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有一套完整的灵骨。从哪来的?徐青翰的意识仿佛沉沦在一场无始无终的大梦里,他借着李阅川的脸在尘世中摸爬滚打,抢过乞丐的硬馒头,也和?野狗抢过一口?浑浊的水喝。他那光风霁月的师父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直到他不小心冲撞了个?衣冠锦绣的贵人?,本以为命不久矣,结果被人?家捡了回去,一路养到了十来岁。李阅川怎么能不感激呢?就算他只是条给李轻舟挡灾的贱命,这辈子也活够了。徐青翰万万理解不了此等报恩的想法?,他心想:怎么就不能两个?人?一起活着,要是李阅川好好修行,十个?问天阁都?能给他扬了。等等。他灵光一现,忽然想通了一点?。李阅川不是众星捧月的世子。他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就算是常人?看起来颇为遥远的修仙一道也没对徐青翰造成?什么困扰。仿佛老天爷都?站到了他一边,自出生起就身负天等灵骨,问天阁不惜破例也要抢着要他,不退剑也轻而易举地认他为主,旁人?抢破了头的东西对他来说不过触手可得?,的确没什么好珍惜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个?剑修当?得?实在是很不食人?间烟火。徐青翰才碰到了几分人?间的烟火,双耳里便?陡地嗡鸣一声,脑袋碰上了黄钟大吕,一下子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撞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头像个?铁棒槌,轰隆撞坏了整个?梦境——好像不只是梦!睁开眼睛,徐青翰身底下的地面片片崩裂,露出黑洞洞的芥子本相。他刚刚从鬼门关里被搂回来一条命,浑身的血还没流顺畅,四肢针扎似的疼。坐在对面的易渡桥清楚地看见?了他悄生做了个?口?型,好像是句不甚干净的骂声。易渡桥权当?没看见?,两手撑在地面的碎块上,任由自己坠入深渊。一回生二回熟,随着下坠得?越来越快,易渡桥周围的黑暗里逐渐浮现出另一番景致,有点?眼熟。金陵城。徐青翰不知所踪,齐瑜自从孔淑死后便?也不明去向,她?一分神,栽在了个?柔软的草堆里:“……”此时齐瑜正蹲在草堆上方,将易渡桥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叹了口?气,心想要不出去后别说实话了,给尊上和?李大师都?留点?面子。草屑糊了易渡桥满头,她?下意识扑了扑,手底下的触感却有些不对。那些属于镇国公府家大小姐的珠翠不见?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时,易渡桥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跑了过去才发现她?身上繁琐的裙裾已经换成?了粗布衣裤,“啊,我的意思是……你知道镇国公怎么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