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但?如?果他吞灭了祁飞白的神魂,还能用他的身体?苟活几十年。或许不止。如?果他用祁飞白的身体?修炼,再借机补全神魂,未尝没有得道?飞升的可能!荀洛的眼神缓缓地重新聚起了焦,狂喜之情掩抑不住。在旁人看来?他哭笑不止,像是疯得痴了。哭号般的风声里,荀洛浑身的骨头?都像被一阵暖风打透了,只觉他此生从未如?此快意过。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易渡桥问他的“理由”是什么。他迟迟不肯放下被所谓的大能当作?蝼蚁随意践踏的过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也能高坐云端,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大能跪在地上给他穿鞋。长?寿王八又怎么样?只要他这次能活下去,总有能再东山再起的一日。念头?甫一出现,易渡桥只觉空中突然多了股与大乘修士无二?的威压。她没莽撞地硬扛下来?,而是伸手一捞叶子似的天贶,与他双双落在地上,脚底下踩出来?了几个尺余深的坑。“要动真格的了。”危急关头?,天贶颇明?事理地没着急亲近易渡桥,沉声道?,“要破阵吗?等?等?……他是不是想溜?”天贶能看到的事,易渡桥的神识早就尽职尽责地传达回了一切。杨柳剑忽然迸发出绚丽的剑光,脱离易渡桥的掌心,朝试图把自己藏进阴影里的荀洛当头?罩下。只闻叮叮当当几声脆响,荀洛转瞬出现在了大阵的另一端。杨柳剑与阵中的杀气交手了几个来?回,竟然隐隐落了下乘。倒不是易渡桥灵力不够用了,放眼望去,整片枯荣峰像被只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驴啃了一遍,所见之处灵草灵花尽数萎靡,仙鹤灵兽缠了无形的铁锁似的一动不能动。枯荣峰上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阵外的崔漱冰却连心疼都来?不及,紧张地盯着战况。易渡桥的意思明?摆着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能与她并?肩的只有天贶一人。……况且易渡桥是化神期第一人,李阅川陨落后没人打得过她,他贸然去了反而添乱。现在荀洛竟然和易渡桥能打得有来?有回,方絮在作?为阵眼之前的修为定然不止是传闻中的金丹期,若说是资质差一些的化神也说得过去。方絮的修为已不可考,崔漱冰与同样等?待着分出胜负的许风礼貌性地一颔首,不等?他说些什么,一道?足以将黑夜映彻如?白昼的亮光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鬓发散落,易渡桥手里的杨柳剑断成了几截,与荀洛的灵气撞出了巨大的轰鸣。两人缠斗许久,易渡桥深知?不能再拖延下去。杀生阵正不断汲取着枯荣峰的力量,拖延对她有害无益。看荀洛对祁飞白身体?的掌控程度,怕是已经将神魂吞了十之八九。能救回祁飞白自然是好,但?如?果不能……易渡桥在心底暗暗下了判断,随后她扭过头?:“你也出去。”天贶下意识回绝:“我不。”“我要唤出杨柳剑。”易渡桥顿了顿,耐心道?,“此剑凶甚,或许会伤了你。”天贶莫名其妙:“可我明?明?是剑灵哎。”易渡桥没反驳,只默默看了眼荀洛的方向。那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么。天贶:“……”无力反驳,遂用沉默来?当作?无声的不满。易渡桥管不了天贶。自觉提醒到位了,于是她没再犹豫,周身护体?真元刹那散开,与断月崖中的镇山凶剑遥遥相合。断月崖有齐瑜的法阵护着,一时半会失了杨柳剑塌不下来?。“嗡——”那举世皆知?的凶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了易渡桥的手里。微微垂下眼,易渡桥没试着劝荀洛回头?是岸。真切地握住本命剑和只是拿起一柄灵力化成的虚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易渡桥的胸膛许久未曾如?此滚烫过,战意涌入了四肢百骸,真元毫不犹豫地全数灌进了杨柳剑中,过满而溢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把站在人群中最前边的岑小眉差点没吹趴下。在开悟道?心与杨柳剑的加持之下,易渡桥的心里清净一片。她的眼里只剩下了荀洛一个人,无论?逃到大阵的哪个地方,易渡桥都能准确无比地将他找出来?。“……她这是要强行?突破。”崔漱冰喃喃,“是凶是吉,尚且难说。”以身祭剑分为两种。一种是当年徐青翰做过的,从身到魂连带他金丹期的修为一并?都给了杨柳剑。而易渡桥与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遥,自然不需要做得那么绝。杨柳剑与持剑人一样冷,剑气滚过易渡桥的经脉,冰得她愈发清醒。薄霜从易渡桥站立的位置凝结至周遭的每寸土壤之上,枯荣峰莫名白了头?。紧接着,从薄霜中刺出道?凌厉的冰刺,直挑进树荫下状似平平无奇的阴影里。荀洛的惨叫声微弱,一片人形的鬼影逃窜而出,转瞬又被剑气截下。论?煞气,杀生阵在杨柳剑前算是小巫见大巫。方才还行?动自如?的荀洛被冰刺钉在了枯草之中,鬼气像鲜血一般从他的伤口里流了出来?。他恢复了祁飞白的面容,唇瓣翕动着一张一合,大概是想说些什么。易渡桥兀自出神。她曾经借过李轻舟的身体?,亲眼见证过大乘修士如?何将鬼修抹杀在天地之间,轻飘飘的,仿若溪水冲烂了拦路的泥人。当时她觉得愤怒,觉得不平。如?今只觉得她虽然尚未飞升,但?此方风物尽在掌握之中。只要她想,她易渡桥的名字就能刻在东楚的庙堂上;只要她想,“推翻仙门”就不是春秋大梦——但?为什么要推翻仙门?易渡桥想不通,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仙门与否和她有什么相干?试探似的,她的指尖微屈,虚虚地在荀洛的喉口上点去。荀洛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音:“你……你疯了吗……这可是、祁飞白的……身体?……”凡人而已。易渡桥的眉目平静,动作?未变。“醒醒!”在她身后几尺之外,清朗的男声变了调。天贶甫一靠近便会被剑风推开,不容他靠近半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端觉得不对劲。易渡桥整个人都被杨柳剑的光芒罩住了,那身墨绿的衣裳颜色浓重得近乎发黑,看了让人觉得心慌意乱。碰不到易渡桥,他扯着嗓子喊:“主人,易辜月,醒醒啊!”蝉吵久了也会觉得烦躁,就当天贶第十来?回喊出来?同样的话音时,易渡桥动了。她朝崔漱冰的方向偏了偏视线,下一瞬,青绿的护体?剑气从崔漱冰的玉佩中飞了出来?,洞穿了天贶的胸膛。清净了。不知?怎的,易渡桥却欣喜不起来?。易渡桥还记得她的道?心。无牵无挂,无欲无求,心自有天地。……所以这般的剑灵也不必挂怀,是吗?耳边刚清净下来?,又听见另外一声:“易庄主,手下留情!”易渡桥停下了动作?。说话的那人她认识,是李阅川的师弟,问天阁的崔漱冰。崔漱冰无心权位,许风资质平庸无法服众,而那个岑小眉此人不可小觑,假以时日或许会由她来?继承掌门之位。易渡桥的眼睛黑得像对不反光的桂圆核,她随手将荀洛残损的神魂从躯壳中抓了出来?,那神魂受损太?多,顷刻间便被她捏碎在了掌心之中。“你要那个凡人。”易渡桥颔首,“拿去。”崔漱冰顶着大乘修士的威压往前走了两步,还没等?碰到祁飞白的衣角便汗水涔涔,好不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