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茶则是从南蛮千里迢迢送过来的,折算过来,和徐青翰爱喝的美人醉相差仿佛。她?端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布置。神?识里荀洛的声音就没停过,总结起来就是魂魄碎片在这,这次他肯定没找错。环顾四周,易渡桥除了茶点?外只看到?了墙上挂的名画与防虫蛀的符文,连半点?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没瞧见?。她?在心底问:“真没找错?”“绝对没有!”荀洛听上去也想不明白为何?此处比他的脸还干净,“你再找找?”易渡桥的视线掠过壁画——和一个脸有盆大?的“自己”对视实在是太伤眼睛了,易行舟可能是怕她?看不清,整个室内几乎都画上了她?,额间朱砂被?灯一照亮得刺眼。她?的视线忽然停住了。“我画的怎么样?”易行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爹娘思念你,我便总画来哄他们开心。”易渡桥没评价,只道:“是我的错。”“是你的错吗?”突逢反问,易渡桥一怔。易行舟倾身过来,那是个很有压迫感的姿势,显得他那副书生面相陡然阴沉下来,“世人都有错。”易渡桥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也是世人。”易行舟没接她?的话,把一块花糕放在易渡桥的掌心,自顾自地道:“徐青翰擅信人言,方絮与吴伯敬不择手段,而我当年尚是稚童,竟连你的马车都拦不下。”易渡桥打断他:“这与你们无关。”“怎么能与我们无关?”他瞪大?了眼睛,“要不是爹娘愚昧,不肯让易家血脉进入仙门,你又如何?会轻而易举地死在断月崖上?可你——可你竟然入了开悟道!”你怎么可以入开悟道?你怎么舍得把易家放下?易渡桥把手端正地放在膝上,平声道:“如果我不入道,我如今早便轮回转世了。”易行舟浑身的刺似乎在这一句话间尽数收敛了下去,他点?了点?首:“你说?的没错。所以后来爹娘相继过世,娘死前还念叨着你的名字,我便又想,这到?底是谁的错?”他沉声道,“是世道的错。”此言和易渡桥的心思好似对上了,她?略略抬眼:“此话怎讲?”易行舟兴致勃勃道:“一切皆因吴伯敬的贪欲而起。如果所有人都通不了天,自然也不会有人算计你,想用你的道心为祭品来启动蜃楼大?阵。如果这个世道乱了——”易渡桥:“……”易渡桥:“乱到?什么程度?”“乱到?问天阁难以为继,天下修士离心。东楚,北蒙,南蛮,西域,乃至于苗疆都陷入战火,只要所有人都能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苦,那么我便算为你报仇了。”易行舟想抓住易渡桥的手,被?她?躲开了。他扑了个空,抿抿唇继续道,“你觉得不好吗?”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到?底哪好了?易渡桥想撬开易行舟的脑袋看看里边都装了什么:“所以你宁可和方絮合作,就是为了把这个世道搅浑?”“对,我要做那只掌控修界的手。”易行舟对此全盘承认,“姐姐,乱世之中最需要的就是枭雄。我搅浑世道,你就可以踩着我的脊背去报仇,最后你收复问天阁,整个修界以你为尊。那些骂你是邪修的所谓正派都要对你俯首称臣,这难道不是一桩妙事吗?”他骗了徐青翰,也骗了方絮。易行舟要的绝对不是什么整个修界,他要把修界碾入尘埃,要强行把易渡桥捧上那高不可攀的明镜台。作为阴谋漩涡中的正主?,易渡桥只觉得他疯了。她?冷笑?了声:“我权且当你说?的是实话。易行舟,你替我‘报仇’之前问过我吗?”她?自以为此等质问已然够冷淡,可易行舟听完丝毫不为所动,那只被?换成了山核的左眼黑沉沉的,右眼却泛着近乎疯狂的亮光。易行舟手上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半块糕点?被?捏成了一团软塌塌的物体,他捻了捻残余的黏腻馅料,笑?道:“我为我的姐姐报仇,与你何?干?”可真是怪事年年有……易渡桥一时疑心自己听错了,她?定定地看了易行舟片刻:“我会拦你。”易行舟:“大?势所趋,你拦不住我。”易渡桥敏锐地捕捉到?不寻常的地方:“大?势所趋?”“天下已经乱了。”他向易渡桥一伸手,“你要是不信,大?可明日去看看朝中是个什么情形。”易渡桥不明白他要什么,琢磨了半晌,试探性地从芥子里摸出张帕子给他。得了帕子,易行舟心满意足地把手上的馅料擦干净,继续道:“我不会骗你。”明日朝中……那不正是祁飞白和北蒙使者觐见?的时候?易渡桥的脸色一变:“你知道什么?”易行舟:“现?在天色将明,你去也晚了。”不等易渡桥再质问什么,他却又一次试图抓住她?的手。易渡桥下意识想调动灵力?弹开他,蓦然想起来易行舟只是个凡人,动作一滞,便让他捉住了。属于凡人的温度传递过来,易行舟一压唇角,“姐姐,说?了这么久,你都没有问我的字叫什么。”易渡桥听了这话,刚想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叫什么?”“叫归乡。”易行舟重复了遍,“易归乡。”取这个字的时候,易太傅和易夫人,乃至于易行舟都在想什么呢?易渡桥沉默良久,反握住他的手。就在易行舟期待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手上的灵线悄然借着衣袖的遮掩向地上“流”了下去。易渡桥道:“若要归乡,也是天下太平,万民和乐。”易行舟的手松开了。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祁飞白已经和那不知名的修士在垫子上用绣线对话了好几个来回。要是这修士想对他做什么,他作为一个体格还不错的凡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还手之力?,随便来个炼气修士就能把他吊着打。这也是为什么修士一般不插手凡俗之事的原因,要是事事都如此,这究竟是凡人的天下还是修士的天下?所以说?当年那个创造苍生道心的皇帝还是很厉害的——拿捏住了问天阁,就也不愁什么修士造反了。祁飞白自以为福至心灵:“你是问天阁的人?”绣线顿了顿,可能是有点?无语。而后它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飞快地写道:“我就算死也不会是问天阁的走?狗!”祁飞白:“……”不是就不是呗,急什么。他难免感到?有些奇怪,每个楚人都是靠着问天阁的庇护长大?的,但这些日子他像遭了什么咒,碰见?的修士一个比一个痛恨问天阁。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怀疑的种子种进了心里,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祁飞白:“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听不太明白……反正就是你要我帮你找东西呗?”“对。”那修士被?他过于直白的话噎了一瞬,肯定道,“我如今魂魄不全,记忆有损,小?友只需要帮我找全另一半魂魄即可。”祁飞白接上他的话:“只要我答应帮你找全,你一会就会帮我把我爹从陛下手底下救出来?”修士写道:“自是如此。”“听起来我也不亏。”祁飞白琢磨道,“但易辜月她?们如今怎么样了,你得告诉我。”修士:“易国师把她?们困在了地宫里,觐见?那会肯定到?不了皇宫。”这话是骗祁飞白的了,先不说?易渡桥,单是岑小?眉就在皇宫的墙根底下猫了半宿,哪来的来不及?但祁飞白不知道这事,岑小?眉并未与他通信——晚上又没什么大?事,她?没那个闲聊的兴趣——于是到?他这就成了易渡桥与岑小?眉两人生死未卜,一个好心的高人想帮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