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成了?史书上的一桩悬案。“安元帝是什么时候继位的来着?”易渡桥嘟囔出声,“记不住了?……”一旁坐着的茗茶大惊失色,左右看了?看,虚虚捂住了?口无遮拦的小姐的嘴:“小姐,出门在外要口称陛下啊。”易渡桥对茗茶道:“你知道?”茗茶松开?了?手,压低声音道:“小姐怕是过糊涂了?,陛下五年前刚继位。”五年前……那现在的镇国公府应当尚未失势。但也快了?。易渡桥拿起块糕饼嚼着,嘴里?空着,想东西也无甚乐趣。如?果她记得没错……镇国公府倒台到失踪,也就这短短一年的光景了?。马车停在了?尚书府前,茗茶是个不记忧的,欢欢喜喜地扶易渡桥下车。永安城的贵女们一论?容貌,二论?才华,三论?家世。李轻舟显然先把最后一桩占了?。尚书之女听?见?声就迎了?出来,笑?盈盈地挽上易渡桥的手臂。易渡桥总觉得她的笑?眼熟。那姑娘凑近了?,似乎要和她说些体己话。她轻声唤道:“尊上,是不是你?”有情刀(六)两百年前的永安城风和日丽,没有终年明亮的仙人灯,尚书府的侍女抱着一小桶灯油,慢慢地注入每只油灯内。油灯上的雕刻十分精细,花、鸟、虫、鱼,个个都制得栩栩如生。油灯中央拥簇着一朵娇花,层叠的大红花瓣肆意铺卷,天?地间的艳色都揉进了一朵花的繁盛里,灵气流转,它像永远不会枯萎一样地绽放开来。此间花房里唯有侍女一人,待到油灯注满,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油桶准备往外?退去,主家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了,要把这朵灵山来的金贵花保存好?,只等赏花会上大放光彩,讨一讨镇国公家小姐的喜欢。侍女觉得自己踩了狗屎运,只要添添灯油浇浇水的好?差事?竟然轮到了她的头上,也不知道上个侍女发了什么疯,竟然添一次油后就?被发卖了,当?真是笨手笨脚,把?不住机会。就?在她即将?踩上门槛的刹那?,异变陡生。侍女纤细的手腕上忽然一凉,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奇地低头看了看,脸色刹那?间褪去了所有血色——那?是一条滑腻的花蕊。花蕊蛇一样地沿着她的手腕缠绕上来,与此同时?,更多的花蕊从那?朵花的嘴里“吐”了出来,把?侍女包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肉粽子。肉粽子被强行?拖了回去,花蕊缝隙下的眼睛惊恐地暴突出来,她终于知道,当?初那?个侍女为何会被发卖出去了。可惜晚了。花蕊把?肉粽子粗鲁地塞进了土壤里,成了滩无声无息的花肥。花瓣再次舒展开来,红得漂亮极了。屋外?,齐瑜正?挽着易渡桥路过门口,一边一目十行?地看过来宾的花名册,一边低声同她交换目前掌握的信息:“尚书府的小姐姓孔名淑,和你是闺中好?友,此次赏花会并非她主张所办,而是孔尚书提出来的……我怀疑是要给孔淑择婿。”“我唤李轻舟,镇国公?的女儿。”易渡桥拨了拨悬在胸前的人骨柴,“楚史你应当?记得,镇国公?家没什么好?下场。”齐瑜早在听到李轻舟的名字时?便有了心理准备,一听后半句却活像诈尸了,声音不由自主地吊了起来:“李前辈——”易渡桥当?机立断地捂住了她的嘴。胭脂蹭在了易渡桥的手上,本?想?在衣摆上蹭干净,突然想?到她如今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接过齐瑜心领神会递过来的帕子:“谈妙,一提到我师父就?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做我师娘呢。”齐瑜:“……”对阵修前辈的仰慕被易渡桥一张嘴生生掰成了情爱逸闻,她压下不知道多少回想?谋权篡位的心,想?让易渡桥修好?道心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至少易渡桥那?时?的话还能少点!揶揄够了,易渡桥道:“我总觉得这层芥子对我们并无恶意,要想?破局,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你见过徐天?贶没有?”“没,但我总觉得有事?不对……”一排侍女低头走?过,齐瑜正?欲出口的话锋一转,大声道:“轻舟,我家这次可专门去苍枢山上请了‘不朽花’下来,过会你可得赋诗一首,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易渡桥接话:“自然,你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吗?”苍枢山,不朽花?后者?易渡桥没听过,前者?那?可是太熟了。从天?而降的不朽花,凶吉不明的赏花会,和镇国公?倒台会有什么关联吗?赏花会上早就?坐满了人,齐瑜笑意盈盈地同每个贵女打过招呼,易渡桥便依葫芦画瓢地挨个敷衍过去。幸好?李轻舟本?来也是个不好?相处的,倒没露出什么破绽。易渡桥越看越觉得佩服,齐瑜到底是如何在短短一炷香内记住这么多名字的?作为主家,齐瑜自然而然坐在了首座。易渡桥被安排在了她身边的座位,对面是孔家主母,足以看出李轻舟的地位之高。“各位能赏面来我孔家的赏花会,此等情谊淑儿铭记在心。不论是赏花作诗,还是品茗烹茶,只望各位不要拘谨才好?。”齐瑜刻意吊人胃口似的一顿,目光扫过座位上诸多贵女,“另外?,府内遣人养了一株‘不朽花’,待到开放之时?,淑儿便带各位前去一观。”此言一出,宴上众人都不意外?,显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特意来看个新鲜的。易渡桥旁边的小姐有意攀附,低声道:“李姐姐,你可知这不朽花为何物?”易渡桥还真不知道:“听这意思,你是知道了。”那?人一听有戏,忙说道:“自从修道兴起,不是说那?些修士都上了苍枢山拜师学艺嘛,有时?候会向凡间流出点仙器灵草什么的,不朽花就?是其中的一种。听说它好?看得很?,而且终年不败,看了能永葆青春呢。”易渡桥从来没听过这等东西,不朽花要真有这么好?的功效,还不得让宫里的娘娘们抢破了头去,恨不得按亩养。哪还能在寥寥两百年间就?丢没了?她点点头,权当?听见了。那?贵女自讨没趣,脸色一下子难看了几分,也不好?意思再同她攀谈了。齐瑜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客套话,与宾客们对答如流。易渡桥的眼睛里微微带了些震惊的神色,就?算是她记忆力超凡,随机应变得极快,怎么能说得如此周全妥帖,连孔夫人都没看出问题?等到客套话快把?易渡桥的耳朵磨出茧了,齐瑜这才心满意足地住了口:“各位自便。”说完,她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轰然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瞳孔微颤,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易渡桥直觉有些不对:“淑儿?”齐瑜疲惫地向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放在桌下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易渡桥一动不动,齐瑜在她的手上写道:刚才的我不是我,是孔淑。易渡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写了回去:什么意思?齐瑜向孔夫人露出个标准的笑容,解释道:我刚才的身体不受控了,那?些话我根本?不知道从哪来的,想?闭嘴也闭不上,就?像孔淑“附身”在了我身上说出来的一样。易渡桥皱着眉头,顺便婉拒了不知是谁递来的赏花邀约。芥子在“推”着她们进行?什么事?。往事?已成定局,所以在一些重要的节点里——例如孔淑必须对宾客们道出观赏不朽花的邀约,芥子就?会短暂接管齐瑜的身体,让赏花会能顺畅地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