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蒙要和谈,要地,要暗地里筹谋下一次攻城。一时间两相争执不?下,易渡桥默不?作?声?地搂了把北地的瓜子,磕得津津有味。岑小眉隔着?徐青翰向她伸出了手。易渡桥遂心领神?会,分了一把给?她。徐青翰:“……”他是死了还是怎么着?了,怎么没一个人惦记给?他!“且慢!”瓜子壳攒了一小堆,易渡桥磕得累了,便准备喝口茶歇歇。忽然,那京城来的使者闯了进来,手里沾了灰的圣旨挥得仿佛战旗,“圣旨到!”雁归乡(终)传令使气宇轩昂地走进军帐,表情?傲然得仿佛有真龙护体,皇帝来这估计都不能有这般派头。圣旨一出,那些胆大包天的刁民不得吓破了胆?他心底冷冷地笑出了声?,想他传令这么?多?年,就还没见过敢公然把传令使扔在城墙上面不?管了的。简直是犯上作乱!结果?传令使万万想不?到,军帐里拢共就三个人跪下了。祁家父子忠君爱国跪得真情?实感,北蒙使者为?了和谈不?得不?跪碎膝下黄金砖。至于剩下的……岑小眉不?得磕瓜子要领,专注地和硬壳搏斗,脸颊上的软肉鼓了几分,看样子恨不?得拿琢玉剑劈开试试。徐青翰依旧在出神,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显然没把他这个传令使放在眼里。两相对比,向他颔首便权当作行过礼的易渡桥都显得格外有礼貌起?来。传令使:“……”他没料到有修士竟敢不?给他面子,可楚国好像还真没有“修士必须跪皇帝”的规矩,万分糟心地展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岑小眉摸了摸耳朵,吵得有点疼。“镇北大将军祁英放任邪修作乱,以致殍尸遍野,民不?聊生。”祁英的眼皮微微一颤。祁飞白怒火攻心,差点没站起?来把传令使连着圣旨一起?丢出襄平,被祁英一把拽回来了。“今承天地之言,顺民心所向,命祁英卸去镇北大将军一职,即日?上京等候发落。钦此。”祁英低下头,伸出手:“祁英接旨。”“接什么?旨,这分明是欲加之罪!”祁飞白的眼睛红了,襄平的谋划他一概不?知,不?可置信地道,“要罚便把我一起?罚了,我倒要看看,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了!”传令使把圣旨放在祁英的手上,不?阴不?阳地瞥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便请小将军随行。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若有什么?话,便去陛下面前分辨去吧。”他转而对北蒙使者道,“祁英既已不?是镇北大将军,这和谈之事……”北蒙使者刚津津有味地看完大楚内斗,十分上道地回话:“我会?回禀王上,允我上京。”做完这一切,眼见这些不?把他当回事的刁民都哭丧着脸,传令使的鸡毛尾巴又立了起?来,看起?来像只得胜归来的斗鸡——养得格外富态的那种?,一甩头,走了。没人关注斗鸡去哪,北蒙使者被祁英礼貌地送了出去,等屋里就剩下自己人了,祁飞白劈手就要把圣旨抢过来撕了,被祁英一个眼神瞪了回来:“父亲!”祁英叹了口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道理?你应该懂了。”祁飞白猛地转过头:“可这分明就是场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看出来又能如何?他一介小小将军,楚帝连他是谁约摸都忘了,祁家军守了几代人的江山,难道他还能揭竿而起?吗?也不?怕半夜祖宗入梦给他两耳光。易渡桥把茶盏放下,问:“你们要上京?”祁英道:“是。”“就算是死路也要去吗?”她能明白祁家忠君报国的祖训,此时却没忍住,直白地继续道,“祁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信你时至今日?才发觉被设了局。我只是想不?通,皇帝对你步步紧逼,为?何你还要为?他肝脑涂地。”从未有人与祁英如此坦然地说过话,他眉目间?的忧色却展开了些:“我不?是为?了陛下。”不?止是易渡桥,连祁飞白的脸上也露出了讶异之色。祁英坐在了主位上,越过军帐的帘幕,他看见了更多?、更远的东西。“此战告捷,北蒙至少三年内无力再犯。”他似乎是在给自己找些宽心的借口,低声?道,“襄平也要休养生息,我在这一日?,陛下便惦记着一日?,可襄平哪里还经得起?一次疫病的折腾?还不?如让他安下心,再过几个月,飞白该弱冠了。”说到这,他那副被风霜割过的面容柔和了下来,“有军中的将士帮衬着,我很放心。”岑小眉皱眉:“你没想过反吗?”这话是大忌,被人听到了起?码是个杀头之罪。祁英明显愣了愣,想起?来这是玄晖峰直系的修士,除了掌门也没人敢砍她的脑袋,遂解释道:“反了或许能保我一人之命,但若是天下大乱,死的人不?会?比襄平少。”将士,商人,农户,乃至于官员。哪个能逃出战事的洪流呢?祁飞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满堂寂静,易渡桥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怀疑来得太?没缘由,她四下环顾,毫不?意外地被徐青翰的头冠晃了眼,这人今天又换了只新的,金底座上嵌着珍珠,价格昂贵得很是败家。易渡桥想通哪里不?对了。今日?的徐青翰竟然没说话。这事之奇怪不?亚于祁英即刻宣布他要造反,徐青翰是个仙鹤打鸣他都得探头去看一眼的主,今日?为?何如此沉默?不?容易渡桥多?想,沉墨印亮了起?来:“尊上,大阵已经完成,可要开山?”易渡桥:“瘟疫如何?”齐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一切安好,尊上放心。”“谈妙,你受伤了?”易渡桥当即把徐青翰抛之脑后,语气急促了些,“别?瞒我。”齐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过筑基,布阵耗费了些精力也是常事,几块灵石就能补回来。你那边如何?”她下视内府,默默地把抽取真元之事瞒了下来,省得易渡桥担心。易渡桥“唔”了声?:“我可能要去次永安。”齐瑜点点头,才想起?来她看不?到:“庄子里我会?打理?好。有时间?你记得附下我的身……有个小姑娘要见你。”“还有襄平城,祁英答应让我收容难民了——等我回来给你涨月俸。”闻言,易渡桥有些意外,“谁?”齐瑜:“叫云云的,闹着说要见庄主。我确是应付不?来,还要劳动?尊上了。”“原来是她。”易渡桥垂下眼睫,“罢了,原是我对不?住她。”刘阿婆病得太?重,她无力回天。只是辜负了那个盼着她救回阿婆的小姑娘。她的手从沉墨印上撤开,便闻祁英道:“陛下之命耽误不?得,我与犬子明日?便启程上京。只是扰了诸位仙长的清净,若是愿意,可在襄平留上几日?,我麾下将领们定会?好好招待。”襄平城百废待兴,能招待什么??对上易渡桥似笑非笑的神情?,祁英仿佛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感觉恩情?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还上了。他略略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转移话题:“军中还有事情?要交代,祁英失陪。”见状,徐青翰旁若无人地站起?身,也跟着走了。岑小眉:“师叔?”徐青翰转瞬间?已经飘出了数丈远,厉声?道:“别?跟着!”他飞快地掠过了襄平城的上空,剑光划出了道惨白的虹光,冲出了几十里地却又愣愣地停了下来,几乎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脚下绵延万里的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