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手后的不退剑紧随其后,只差一息,它就能在易渡桥接下这一剑之前拦住它。一个赤红的小小身影飞了出来?,横插进易渡桥与?近在咫尺的青霜剑之间。小鹤的身体刹那间被剑气撕得四?分?五裂,连声响也没?有,便消散在空中了。没?人知?道它是如何挣脱束缚的,残存的魂魄只自由了飞到?她身前那几尺的长?度,努力?护下了那个曾经想帮它治伤的姑娘。铮——青霜剑被成功拦下,两剑缠斗得如火如荼。易渡桥果断转身,提着裙摆奔往人骨柴堆成的祭台之上。小方絮的骨头正不情不愿地躺在那里。杨柳枝狠狠向下劈落。易渡桥站在前人们筑成的祭台上,也不知?道算不算冒犯。周遭烈火被看似柔软的柳枝涤荡一空,风雷隐隐地在大阵的天?空中响起,属于小方絮的人骨柴却并未像她预料的那样?应声而碎。怎么回事?徐青翰百忙之中抽出了空当望了眼,刹那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死而不僵的,有什么未了的余情?”他这话可能是无心,落在易渡桥的耳中却变了个意思。她低下头,无视身上越来?越稀薄的灵气,问道:“你不想碎掉?”小方絮的挣扎更剧烈了。易渡桥不会哄小孩,遂认真地讲理:“你要是不碎的话,身下的这些前辈就都白死了。小方絮顿了顿。眼见有效,她又道:“烈火焚身很?疼,我?明白。你想让推你入火海的人好过吗?”小方絮摇了两下以示否认。“那就让我?把你打碎。”易渡桥直白道,“你碎了,那些杀人者永远都不会如愿以偿。”属于多年?前那个方絮的心动荡了起来?,她沉寂了许久,火舌几乎要将灵力?屏障打碎。易渡桥耐心地等着,眼睛被火光映得发亮。人骨柴缓缓地断成了两截。小方絮还是不想放过害她的人。方絮的动作陡然停住了。是她亲手将过去的方絮推入了火海,方絮的神情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阵眼破碎,蜃楼大阵的灵力?逸散了出去,几十年?间筹备的通天?斧毁于一旦。方絮露出了个似哭似笑的奇怪表情。或许是太久没?露出过如此直白的情绪了,她的嘴角僵硬得很?,怎么动怎么不舒服。烈火消失殆尽,徐青翰退到?了易渡桥身边:“要杀吗?”易渡桥道:“要。”方絮终于回神,面色蓦然冷了下来?,计划失败的怒气堵在她的心口,她忽然有种冲动,想和这两个坏她好事的人不死不休。就差一步,她就能登上大道了。她放弃了逃跑的想法,提剑而上。三道剑光同时交汇,孤身一剑自然抵不过夹击的剑气,余波摧枯拉朽地向方絮劈来?。方絮不顾后果地再次抬起了剑。此时,空中不知?为?何像湖面一样?荡漾出层层波纹,易渡桥差些以为?她看错了。在波纹的正中央伸出了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指节白皙干净,唯独有点薄薄的笔茧,看起来?像是属于读书人的。方絮清瘦的肩头被手抓住,眨眼间便与?波纹一同消失在空中了。剑气在她站立的地方劈出两道深达数尺的痕迹,尘土飞扬,整个蜃楼大阵在震。徐青翰下意识地扶上易渡桥的肩,又怕她不乐意,默不作声地松开了,只虚虚扶在一侧。这样?一来?,正想躲开的易渡桥只能生生地站在原地,权当旁边站着的是个死物。方絮背后除了吴伯敬,莫非还有人?她稳住身影,凝重地想,若是如此,为?何刚才那神秘人不出手,任由她把大阵毁掉。大阵破碎的速度不容她多想,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剥落了下来?,易渡桥只觉眼前一黑,被无形的力?量推出了幻境之中。就在身影消失的瞬间,一根人骨柴从祭台中艰难地挤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易渡桥的芥子里面。刚一回到?原地,徐青翰便烫着了似的把手抽了回去。总比易渡桥主?动脱身的好。他问道:“你今后要怎么打算?”易渡桥要是走,他也想跟着一起走。要是她想留在问天?阁也行,只要他一句话,易渡桥鬼修的身份便绝对不会传出去。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易渡桥眉目不惊地答道:“天?大地大,自有容身之处。”去哪这事能告诉他吗,怕不是今夜落脚,明早就能看到?屁颠颠追过来?的徐青翰。徐青翰犹豫一会,破罐破摔道:“那我?呢?”易渡桥满脸都写着与?我?何干,半晌才换了个温和些的说法:“方絮叛离问天?阁,玄晖峰诸多事务须得你来?把持。对了,她座下的弟子岑小眉大抵还要你来?安排,事务繁杂,我?便不叨扰了。”言下之意便是她要走了,什么师徒也该到?断了的时候,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都别给对方找麻烦。徐青翰应了声好:“我?会照顾好她的。”他显然不太满意,等着易渡桥嘱咐他几句。易渡桥觉得她像在哄孩子,揉了揉眉心,搜肠刮肚地道:“修炼最忌误入歧途,你……你倒可以去瞧瞧世间百态,也省得在叩问道心时钻牛角尖。”这话是真的,虽然徐青翰心大如斗,但她还真怕他今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孙文那事就是例子。世上的祸害够多了,少一个算一个。徐大祸害心满意足地把这话记在了心里,格外豁达地和易渡桥摆了摆手,眼见她化成了一抹烟雾,消散在仙鹤那空无一物的巢穴之中。他又不图多,一句嘱咐够了。雁归乡(一)若说?当今大楚茶余饭后最时兴的?谈资,定然是问天阁掌门座下的那几个徒子徒孙。不知?道李阅川到底是捅了什么邪祟窝,亲传弟子方絮私画蜃楼大阵叛逃出苍枢山,至今不知?所踪。而他那徒孙乔十一更是一鸣惊人,真身乃是鬼尊易渡桥。听说当日鬼尊外放的神识顷刻间覆盖了整个苍枢山,天地变色,惊动了专心找鸟的李阅川。后来不知?为何?,竟然让她安然无恙地逃了。当日的?见证只有徐青翰一人,他在?两大邪祟的?夹击下竟能安然无恙,还保住了苍枢山,一时声名?鹊起?,在?门中的?威望隐隐压过了许多开峰立派的?长老。外界闹翻了天,唯有一瓢落雪泼在?了断月崖顶,将此地所有的?刻痕都?掩去了,徒留一片了无人烟的?白茫茫,冷得不像人间。忽地,一缕袅袅的?炊烟划破了风雪,在?山腰上蔓延开几分暖意。“新到的?被褥都?搬进庄子里去,老幼妇孺先去领甜粥喝,暖暖身子。”“明白!齐管事,庄主何?时会来?”“是呀,大家伙都?等着?呢。”齐瑜摸了摸身旁那小孩的?头顶,她着?了身凡人女子常穿的?裙裾,走动时轻便灵巧,正合适这“管事”的?称谓。放眼望去,围着?她的?众人堪称五彩斑斓:邪修,凡人,乃至于从南边逃荒过来的?难民,竟然都?齐聚在?了这一方?断月崖上。她温和地笑了笑:“安心做事吧,我?去唤庄主过来。”齐瑜口中的?庄主不是别人,正是刚在?世人面前好生?出了一回风头的?易渡桥。积雪被踩出错落有致的?鞋印,齐瑜左拐右拐,一路走到了断月崖的?深处。枯藤落叶将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的?暗门缠绕起?来,若是不仔细分辨,大抵便要略了过去。齐瑜微微张口,吐出一声短促的?冗杂音节。缠绕的?枯藤应声而退,齐瑜走进了昏暗的?密室之中。闪烁着?符文的?石壁随着?行进的?步伐缓缓后退,不知?道过了多久,前路陡然开阔,易渡桥背对着?她坐在?蒲团之上,与石壁相顾两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