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渡桥打算盘一流,自然知道付两个大子能为她换个精致的络子,也能为平民百姓换来足够吃两日的发面?馒头。她常常会忍不住撩开车窗,买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回家,堆在柜子里,久而?久之,积了?层灰,末了?被忍无可忍的易夫人扔掉了?。这些纸人与小贩的动作如出一辙,易渡桥忽然想起村规里说过,夜里不得出行。她连窗户也不撑了?,踩了?缎鞋往外走?。徐青翰还担心她是被魇着了?,见易渡桥神色如常才放心,随之跟在后面?,不退剑半出鞘,随时准备着削掉纸人的头。推开门,易渡桥差点没被白花花的重影晃了?眼。整个白纸村的纸人都来了?,簇拥着等在她的前面?,似乎想引路。易渡桥抬腿就走?,纸人们向左右分开,将?她与徐青翰裹在中间,硬推着往村中央走?。村中央。徐青翰干笑了?声:“那边是祭坛吧?”夜里的白纸村“人”潮汹涌,外界的铄金堂风云变换,看?得人眼花。齐瑜左右手各握着支笔,手快得几乎出了?残影,灵石往来的账目旋即落于纸上,清晰非常。她嘴上还叼着只卷轴,急得脑门冒汗。尊上去哪了??事发突然,在得到问天阁决定截断凡间灵石路子的消息后,齐瑜半点没敢耽搁,伸手就按上了?泛着光的沉墨印。可易渡桥此时偏偏联系不上了?,神识如同泥牛入海,淹没在了?另一端沉墨中无尽的黑暗里,再无回音。若想截断灵石,仙门定是要把铄金堂拔掉的。没人乐意和邪修分一杯羹。齐瑜想问她铄金堂下一步该怎么办,无人应声,烂摊子霎时落在了?她的肩上。指尖在算盘上扣得发白,齐瑜的眉毛蹙得能夹死十?只飞蛾。尊上……回话啊尊上。齐瑜心心念念的尊上正被一堆纸人架着,喜气?洋洋地往柴火堆上拱。为首的纸人正是老婆婆,笑得花团锦簇的。她把易渡桥往上面?推,一副老胳膊老腿不知哪来的力气?,攥得易渡桥手腕发疼。另一边的徐青翰没好?到哪去,纸人显然是把他们当祭品了?,推推搡搡间,他永远不染尘埃的衣襟散乱,锦缎折出了?皱褶。易渡桥目测想以身试险,瞧瞧纸祭究竟是个什么样?。徐青翰舍命陪君子,认命地坐在柴火堆上,和一众纸人大眼瞪小眼。大概是没见过这么配合的修士,纸人们画出来的眼睛圆溜溜的,扁平的白纸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修士怎么和别人不一样?”。他低声道:“不走??”“我不走?。”易渡桥把他择了?出去,“村规不让用火,可这里却又?都是柴火,这说不通。”她得进祭台上看?看?。深入敌营没错,这深入得也太?胆大了?!徐青翰还没想通易渡桥说的话,更不舍得让她死,遂又?意识到不舍的情绪中驳杂非常,还真应了?易渡桥那句判词。他只是因为想要的没得到而?已。徐青翰不肯这样?,他强行抽回神,道:“你觉得阵眼可能在火里?”易渡桥:“不觉得。”徐青翰:“啊?”易渡桥:“村规那么多条,犯了?才知道对错。”方才,她的灵识莫名其妙地一动。可当易渡桥再想追寻来源时,灵识却依旧如往日般古井无波,仿若错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升了?起来,易渡桥没时间同蜃楼大阵慢慢玩,要拿她当祭品便当,只看?看?它?可有如此行事的本事了?。晨曦割破云霭,笼罩了?整个白纸村。浓雾散尽,熙熙攘攘的纸人露出了?本相。他们生得颇为奇异,易渡桥眯了?眯眼,残破的道心勉强镇着她的心神,免得被此等景象迷惑了?去。百十?来个村民狂热地咧开嘴笑着,眼睛,鼻子,嘴……总有一处是同易渡桥记忆里的某人模样?是相似的,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故人云集,与她温和地叙叙旧。要是让心智不甚坚定之辈看?到这等景象,怕不是要灵识混乱,分不清真假了?。呜——低沉的号角吹响,村民们围着祭台手舞足蹈起来。易渡桥没见过这种舞,不过也能猜得差不离,北地信仰的邪神比苍枢山的山头多,祭祀之舞更是数不胜数。舞跳得越来越快,铃铛急促地随着鼓点响了?起来,成了?种奇异的韵律。易渡桥像是听见了?白纸村中土地的低语,纸仙由空中俯身,保佑这鸟不拉屎的小村庄风调雨顺。随着节拍越来越快,村民们粗糙的衣摆被风吹了?起来,每个人都带着笑容,期盼地抬头,希望能看?见神仙显灵。神像站在了?祭台两侧,冷眼旁观。正专注地看?着,易渡桥的手抵在了?柴火上,下意识摩挲两下,忽然觉得不对。柴火有这么滑溜吗?她从中抽出了?根柴火细细摩挲,它?的表皮光滑,纤细且硬,看?不出是什么做的。有点像灵兽的骨头。更像人的。刚想放下,易渡桥的耳朵旁边嗡一声响,她的太?阳穴被人拿小铁锤砸了?似的,疼得神色都出现了?一瞬的空白。细碎的低语响起,易渡桥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刚才是在荒凉的村庄,下一瞬便到了?燃烧的祭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徒弟苦苦哀求师父莫要救他,最后师父被纸人洞穿了?胸膛,死在了?徒弟前面?。有兄弟姐妹携手进退,奈何行差踏错,一同丢了?性命。有夫君替妻子上了?祭台,被诡谲的火舌吞噬,烧得只剩下了?焦黑的骨头,掉进柴火堆里,不见踪影了?。无数的视角交替错落,最终无一例外,均通向了?黄泉路。最终,柴火里面?留存的话音变成了?短短的七条村规,反复在易渡桥的脑海里出现着。易渡桥顿悟。他们不是苍生柴(三)“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人的骨头?”徐青翰顿时浑身都不好了,依着?易渡桥的言拿起根人骨柴摩挲,“没有声音啊。”人骨柴上缠绕的灵气如同沉墨般暗淡下来,絮絮的低语声犹在耳畔,易渡桥定下心神,从修士们的遗言中挣脱出来。她不甚惊讶地换了支人骨柴握着?:“我并非常人,能听?见孤魂野鬼的声音想来也是正常。”确认了只?有鬼修才能通灵后,易渡桥大致将猜测与徐青翰讲了一遍。刚到白纸村的时候,她曾疑惑于为何?村规自相矛盾,不像正经立下的规矩,倒像是阎王的催命符。如今一切都明了了,前人们的死法各不相同,在临死前将所获知的信息整理成寥寥一句规则,传递给下一个入阵的人。信息有真有假,后人又推翻前人留下的村规,再次投身入通往黄泉的苦旅。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探索出的讯息通过村规留了下来,期盼着?有人能逃出大阵的禁锢,带着?他?们那份活下去。而最新的一条……易渡桥扫视过祭台下的村民,咬字很缓,近乎一字一顿地低声复述:“白纸村里并无纸人。”如果这就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那位前辈为何?而死?她想不明白,此方村子里还有什么秘密没被发?现,才会让他?落得?个祭品的下场。身为本次纸祭大典的祭品,易渡桥半点没慌。蜃楼大阵里有天道?插手,任何?伪装都会现出原形。而随叩心印露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被封了许久的元婴灵气。易渡桥不怕疼,她早就意识到乱窜的灵力正在淬炼她的经脉与内府,试图变成共生的两?副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