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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第1页)

“方才,多谢殿下维护臣。”头昏脑胀的元妤仪听了这话,凤眼微圆,像极了狸猫亮晶晶的眼瞳,“郎君没生气么?”谢洵声线清冽,“没有。”他还没有眼瞎到分不清好坏的地步,更不会迁怒维护自己的人。少女紧绷着的精神松懈下来,倚在放于腰间的软枕上,“那就好,我方才那样对谢侯,还担心你会介意此事。”话音一顿,她又心有戚戚地补充道:“本宫日后会斟酌用语,不会再如今日这般莽撞。”可不就是莽撞么,最后说那一番话,吓得宣宁侯几乎不敢抬头,汗流浃背。她确实担心谢洵因为这些事记恨她,日久天长,万一哪一天他真动了怒,拼着鱼死网破与自己和离,断了这桩连接着世家与皇族的姻缘。对元妤仪来说,这并非好事。“殿下今日为何要为我出头?”谢洵终于问出了心中困扰他已久的疑惑,又道:“您今日完全可以顺着父亲的话往下斥责我。”若公主心中不满,还可以借宣宁侯的手来处罚他,自己依旧留得好名声;可她却没有,她打断了谢侯爷对他的中伤之言。元妤仪倒是没想过他会问起这个,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桩顺势而为的小事。少女坐直了身子,郑重道:“没什么正经理由,我就是看不惯谢侯这样欺负人。”“郎君与大公子都是谢侯的骨肉,他为何只对郎君恶语相向,天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爹?今日有我在郎君身边,谢侯还这般咄咄逼人,那平日里呢,郎君你又是怎么过的。”元妤仪早就看这样偏心的行为不顺眼了,心里更是憋着一股气,现在驸马一问,自然是倒豆子般全抖落了出来。谢洵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无比流畅地表达着对宣宁侯的不满,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尖。公主她究竟是真的不设心防还是擅长伪装,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姓谢,也是她口中的世家子?少女面颊微红,颇为他打抱不平,“郎君自进屋便一言未发,他们不关心郎君也就算了,最后却引着矛头往郎君身上戳,这算怎么一回事。”谢洵淡淡道:“臣习惯了。”喉结不自觉一滚,长睫遮住眼中神色,只望见眼下一颗泪痣。他这般沉默的姿态,倒露出几分更胜女子的柔弱来,落在元妤仪眼里更是如此,驸马就是吃了性子老实的亏,再看向他孱弱的身骨,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整个谢家待他这般不好,他又如何能心宽体胖?瘦的像只胆怯的小狸猫。反倒是那谢陵,一看便是捧在手心上长大的世家公子,谦逊姿态没见着,倒是见到一只擅长往身上穿金戴玉的花孔雀。同情的心理占了上风,元妤仪哪里还想得到,自己最初其实是看好那位美名在外的谢大公子的呢?与谢洵比,谢陵便显得太过奢贵,不知节俭的世家公子,压根也不是会过日子的人。“郎君就是人太好了,老实又纯善,这才被他们诘难。”少女脸上挂着明显的不忍,无奈的下了定论,声音渐低,“不然身子骨哪会这样弱?”身上的衣服那样宽松,还能箍出一把细腰,虽肩膀宽阔,可是凸起的骨头也明显,再想到郎君跪在雪地里的孤绝身影常言道,人与人之间相处,第一面的印象总是格外重要,留在元妤仪心里的正是谢二公子罚跪的情形,她再也不忍细想,对他更添几分同情。谢洵听她说完,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老实,纯善?用这两个词来形容他,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只见过寥寥数面,在公主眼里,如今自己竟成了好人?私下里跟她的侍女说也便罢了,还可以解释为她想让侍女安心,可现在是当着他的面,怎么也如此坦然地夸赞。元妤仪对上他微怔的眼神,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郎君心地善良也是好事,日后这恶人便由我来当,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旁人欺侮你。”无数纷乱的思绪涌上来,谢洵额角一颤,下意识道:“殿下是否论断过早?”她怎会如此笃定自己的猜测?谢洵第一次觉得是不是自己活得有些短,若他活至耄耋之年,真正见过这人间百态,或许还能遇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子。但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回顾自己二十年的人生,这样的女子还从未有过。元妤仪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心叹谢洵耳力真好,连她那样低声的自言自语都听见了,遂故作镇定地安慰他。“郎君不必担忧,都会好的。”她去承恩寺为先帝守孝的第三日,在后山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狸猫,悉心照料,总算是捡回了狸猫的一条命。只可惜小猫落了病根,不思饮食,就在她要回宫的前一个月,最终没撑住,咽了气。如今谢洵沉默内敛的模样像极了那只小狸猫,病仄仄的姿态更是如出一辙;最巧的是,那只狸猫眼瞳下也有黑点,抱在怀里一瞧,也像是颗痣。当初没挽回小狸猫一条命,如今见了郎君,元妤仪心中更生感慨,百感交集。她一定好好护着郎君,让他多活几年,努力长命百岁,两个人相敬如宾地过日子才是正经事。只是谢洵像一只狸猫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提的,若是说出来,倒显得她的正经夫君,还不如一只夭亡的狸猫,难免让人觉得古怪。谢洵心思细腻机敏,却也不是元妤仪心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又在想什么。只是靖阳公主劝慰他的话倒是很熟悉,这话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母亲的前半生无忧无虑,后半生却苦涩跌宕,以往的风光销声匿迹,只能隐姓埋名活在内宅,困于后宅女子争风吃醋的争斗中,最终香消玉殒。在没有炭火的冬日,彼时还是幼童的谢洵浑身哆嗦,不争气地落泪,“娘,我冷”母亲将他揽在怀里,裹着陈旧的棉被,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手,可她的手明明也是凉的,“洵儿别哭,娘给你暖暖。”那是除夕夜,宣宁侯要在听霖阁守岁,要与主母同宿,要与嫡子庆贺新岁,落霜院在宣宁侯府的角落里,无人问津。谢洵那时不懂,他只是觉得冷,他一遍遍地问,“娘,爹爹呢?他怎么还不来看我们,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寒夜寂静,彷佛将死之人伸出冰凉的手将母子二人扔到无边的雪地中。母亲嘴唇苍白,却浅笑道:“洵儿别担心,侯爷自然是牵挂我们的,再等等,一切都会好的。”十几年过去,谢洵依旧记得那样冷的夜,和母亲一边劝慰他,一边顺着下巴砸在他脖颈间的泪。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曾当着母亲的面,主动提起过父亲。一切都会变好,听起来还真是给人无限希望,可谢洵却清醒地明白,这是假的。倘若真的会变好,母亲便不会含冤而终。心里升起恶劣的想法,一道声音蛊惑般响起。“谢衡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快说,快对这位不知民生疾苦的公主说,她自以为劝勉人的话,全是假的,她根本不懂你承受的苦楚,她也在敷衍你”“她把你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她在骗你,你何必对她客气!”声音尖锐,妄图掌控青年的思绪。然谢洵半阖眼眸,脑海中闪过母亲的残影,强行摒弃杂乱矛盾的思维,轻嗯了一声以示对靖阳公主方才言论的附和。元妤仪还以为他累了,嘴角勾起一抹笑,轻声道:“日子还长着呢,郎君万不可因为旁人几句话便郁结于心,那多不值。”她笑着说话时语调轻快,尾音上扬,很容易带动别人的情绪。谢洵鬼使神差地睁开双眼,看向对面娇俏明艳似枝头一朵春花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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