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谢洵才主?动抽身,及时?扶住身子虚软、气喘吁吁的少女。她眼尾泛着一圈绯色,唇瓣微肿,清澈的眼里蒙上一层迷迷糊糊的朦胧水雾。谢洵虽竭力保持冷静,从灭顶的情欲中抽身,却?也好不到哪去,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望着少女的眼神仿佛下一秒便要将人吞吃入腹,还湿着的身子亦被勾出?一股热火。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开口时?却?被眼前别有风姿的少女截住话头?。“你?要好好的,绝对不能出?事。”天底下可以用“绝对”二字形容的事情少之又少,完美的计划便更少了?,就连谢洵也清清楚楚,他可以算计人心、运筹帷幄,可人心本身就是?一种变数。明明心里知道不该应下来?,可望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他却?怎么也无法摇头?否认,末了?只沉声道:“此事一了?我便娶你?,重新上婚契。”他的话音一顿,轻声道:“只是?陆家门庭冷落,外祖攒下的家业声望均在二十年前便付之东流,公主?低嫁,是?委屈了?你?。”元妤仪并不在意。今非昔比,又经?历了?这些事,她想的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条安全的退路,一个温和包容的郎君,而非金银权势。何况她的身份摆在这儿,随着少帝在朝中的权势越稳,她便愈尊贵,无论嫁给谁都是?下嫁。但她没把?这些说?出?来?,看着眼前沉湎于自卑情绪中的谢洵,少女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以前的事情恍若风中云烟,无迹可寻,也无需计较;可是?你?既然要娶我,本公主?也是?有要求的。”元妤仪生得明艳俏丽,眉眼熠熠生辉,此时?更是?显露出?一股别样的豁达和娇蛮。“其一,我要十里红妆,风光出?嫁;其二,我要你?亲自给我准备三件新婚礼,须都得我喜欢,缺一不可;其三,我要你?骑马游街,在全京城百姓的见证下来?迎亲。”娶亲规模不能比她前一次成婚低调;三件新婚礼物听着不多,可要每一件都合她的心意,考验的就是?二人对彼此的了?解和默契,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大晟没有接亲的规矩,哪怕女方的身份再尊贵,可也没有让男方接亲的道理,至多等在府门口,已经?算是?相当和谐的场面。可谢洵却?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眼里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浓烈情意,“好。”元妤仪也因他这般迅速的回?答有些怔愣,反而有些不可思议,眨了?眨眼郑重反问,“你?不再仔细考虑考虑吗?”毕竟她所罗列的这三个条件并不轻松,而且他当真?骑马游街迎亲,也将承受两?个压力:再和离时?上京百姓的谩骂,以及“夫纲不振”的流言。谢洵摇头?:“不必。”三个条件而已,公主?甚至都没要他的命,她对自己已经?很包容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良久,元妤仪才点了?点头?,唇畔噙着一抹轻松的笑,送他离开时?那根银簪已经?重新簪入云鬓。她忍不住开口强调,眼里是?浓烈的不舍和担忧,“这是?你?亲口向我承诺的,谢衡璋,你?得时?时?记在心里,不能出?半点意外。”谢洵:“好。”外面风雨已停,只剩深蓝天幕中一轮皎月高悬,几粒星子仿佛被洗过,格外璀璨分明。元妤仪跟他走到廊下,又道:“我等你?回?来?娶我,你?若食言,我……”是?啊,谢洵若食言,她该如何?少女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几句无情无义、与君相决绝的话。谢洵察觉到她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灼,温声安慰她,“你?放心,我绝不食言,也会好好活着,回?来?见你?。”他站在庭院中,身形颀长笔直,月光倾洒,院中水洼反射出?道道晶莹剔透的光芒,给青年笼上一层温和朦胧的光晕。元妤仪眉间忽然舒展,朝他摆了?摆手,“好,我等着你?。”她亲眼看着青年挺拔的身影离去,再未转身,也未回?头?。……翌日早朝,江相弹劾前驸马、现礼部侍郎谢洵乃罪臣陆氏遗孤,参其三桩罪名。其一:陆家无视先帝处罚圣旨,暗度陈仓保全次女,此乃藐视天威;其二:谢洵掩盖真?实身份与公主?成亲,并倚仗驸马身份入仕,利用公主?无知过错,此乃居心叵测,祸乱朝政;其三:兖州天灾,谢洵未请示朝廷和景和帝的意见,事情还未敲定之时?便私自处死节度使,此乃谋杀朝廷命官。与此同时?,谢家宣宁侯,谢洵的生父也站出?来?递了?一份奏章,参其次子谢洵在府中不孝生父,不敬主?母,不尊嫡兄,弹劾其违反伦常,并当众将其在谢氏族谱中除名,宣布与其断绝关?系。桩桩件件的罪名压在谢洵身上,朝中官员无不震惊,景和帝同样震怒,当众将这个与自己曾有连襟之谊的前姐夫打入天牢候审。诏狱七月方至,上京城里便泛起暑气。丞相府中却是翠竹流水交相辉映,正?厅内早放上了避暑的冰块,升起?白色的寒气,豪奢之风丝毫不逊于皇宫。江相一脸闲适,正?在用?白帕擦拭手里泛着淡淡光芒的玉如?意,看上去心情颇好。忽然外面走进一个身着深棕阔袖直裰的中年男人,神情凝重地?关上门,拱手禀告消息。“相爷,人都没回来。”江相擦玉的指尖一顿,精明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沉声反问?,“一个活口都没有??”幕僚沉重地?点头。江相的行为也是一时兴起?,昨日差小厮去打探谢洵的口风之后,他根本抑制不住内心要报仇的憎恨,后又听?盯着公主行踪的探子回报靖阳公主因和?离一事郁郁不平,上山礼佛。这样的机会简直难得。他们夫妻二人若还是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恍若一面根本撬不开?的石壁,江相也难寻机会下手;但偏偏上天助他,天降急雨,谢洵一心求死,万念俱灰;靖阳公主偏又恨他入骨,孤身上山。所以江丞相不敢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暗中动手,当机立断派去十五个在私宅豢养的死士,兵分两路,一面拦截从必经之路经过的人,一面入寺刺杀。可他没想到,本应顺利施展的计划却在今日出了纰漏,江相似在喃喃自语,“怎么?可能,难道消息有?误?”听?到主位男人的话,幕僚接话道:“相爷,属下觉得此事之所以失手,其一,恐怕靖阳公主带去承恩寺的人不止八个;其二,死士动手可能惊动了寺中的僧人。”他还剩半句话没说。靖阳公主不好对付,其实他们没得手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种明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被幕僚咽进了肚子里。他觑着江相的神情,不见发怒前?的征兆才缓缓放下心,又劝慰道:“这事本就未曾详细计划过,相爷也不必为此伤神,好歹最狡猾的那?位已经在天牢里待着了,不是吗?”片刻后,江丞相才满面笑容地?打量着已经擦干净的玉如?意,轻咳两声,“算了,派去的那?群贱奴本就是将死之人,死了也好,免得开?口说话误了大事。”冰冷狠戾的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在将玉如?意放回匣子之前?,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反问?道:“谢洵入狱候审的消息,靖阳公主知道了吗?”幕僚默契地?勾起?冷笑,“相爷放心,属下亲自吩咐的这事,如?今全上京城都知晓前?驸马沦为阶下囚了。”“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反应?”江相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