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睫上落下?沉重的雨珠,忽而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年轻郎君,“可你怎么能这样?,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把我当什么了?”难不成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么。谢洵脸上神色被雨遮着,模糊一片,可手背上泛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和愧疚。不过片刻,四?周安静下?来,生死之际无人敢含糊应事?,在场的刺客尽数伏诛,昏倒的锦莺也被人搀起来,急雨冲刷着院中的血迹。几人来到廊下?。其中一个侍卫看到站在公主身边的青年时一愣,忙避开目光请示,“殿下?,可要去唤主持?”毕竟他们现在住的是佛门净地,出了这档子事?,都难交代。元妤仪正?要颔首,却被身边的人扯了扯衣袖,谢洵微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久了,夫妻两人自有一套养成的习惯,就算此时早已和离,可昔日的默契还在,不会轻易打?消。少女?甚至没有仔细思?忖前因后果,否定?的话已然说出口,“不必,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你们先回厢房休整吧。”“对了,”她又朝此次随行的暗卫道:“锦莺的情况如何?”那暗卫看了一眼?搀着的少女?,伸手试她鼻息,低声道:“殿下?放心,锦莺姑娘只是陷入昏迷,并无其他伤势。”元妤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轻嗯道:“把她也送回屋歇着吧。”暗卫应声扶着人离开。交代完所有人,元妤仪才抬步回屋。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始终跟随着的脚步声,她眉尖微蹙,突然顿步转身,目光冷漠地看向不远处的青年。“男女?有别?,还请谢公子自重。”谢洵神色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无措,正?要解释时,少女?已然毫不留情地离去。木门在他面前关?上,将他拒之门外。其实来时,谢洵已经提前做好了被她冷眼?相待的准备,却没想到亲身面对这些时,心中还是不免竟是这般痛苦。但他并无丝毫怨言,只因看似进退两难的困境横亘在面前,自己在二人情浓时冷漠地提出和离,还扯谎骗她。哪怕他有如何不可透露的内情,都不是借此伤害公主的理由,她才确定?下?来的情意被人弃若敝屣,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会被轻易原谅。谢洵清楚元妤仪的性情,少女?看似温软,其实内心最坚韧果决,敢爱敢恨,因此她如今是这个反应其实再正?常不过。但这也让谢洵明白,元妤仪从前待他皆是真?心实意,无情之人对所有人和事?情都持可有可无的态度,怎会有怨怼?此时别?说只是不让他进屋了,就算靖阳公主拿把剑说要让他以命赔罪,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外面的风雨未止,屋里的少女?也不平静。元妤仪接连斟了两杯凉茶,一口喝完,才将心头那股愤愤不平的郁气压下?。隔着明亮的烛火和轻薄的窗纱,廊下?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始终未动?,只是沉默着守在外面。少女?站在门后,不开门也不离开,两个人像极了吵架怄气的眷侣。她气恼;恼的是谢洵想和离便和离,想留在她身边就无所顾忌地找过来,她恼的是自己看起来像被人戏耍的无知少女?。他们是夫妻,夫妻便代表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携手应对,不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谢洵恰好踩到了元妤仪的底线。她曾亲眼?看到那夜他和江相等人亲密地攀谈,可就因为对他的信任,她没有质疑,没有拆穿,而是选择询问,可他呢?撒谎骗她。后来的事?更让她恼怒,一句话都不解释,径直送来一封“夫妻反目”的和离书等她签字。怎么,他谢二公子的嘴就是金子镶的吗?撬开他的嘴比撬蚌壳还难。现在倒好,她独自难过许久,谢洵竟找上门来,突然想开要解释了,突然说非他本愿了?他想说,也得看她想不想听。元妤仪在屋里踱了两步,越想越不平,隔着门斥道:“谢公子还在这儿等着做甚么?你我已然和离,让旁人看见难免误会!”谢公子和误会两个词被少女?咬得极重。谢洵却没有因她这威胁性满满的话后退半步,他的声音宛如清脆的碎玉,语调郑重,“谢某不怕误会。”误会好啊,他还怕人不误会呢。元妤仪闻言怔愣一瞬,眉尖微蹙,径直拉开门道:“谢衡璋你无赖!”门外的青年一身湿透的素白直裰,乌黑发丝也湿答答地黏在额边,宛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谢洵神情淡然,并不恼怒,反而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这是殿下?,让我们偿命……”他的声音一顿,片刻后才沉声道:“与罪臣牵扯不清,对你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以身犯险才洗脱身上牝鸡司晨的流言,不能因我付之一炬。”元妤仪怔怔地听着,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不自觉捏紧掌心的软肉。门外传来最后一句话,谢洵嗓音温和,却又带着一丝歉疚,“我本想保护你,可没想到到头来竟险些铸成大错,对不起。”他不知她已经先一步替他寻到了证据,处处为难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破局的方法?,二选一,谢洵只能选牺牲自己,让元妤仪好好地活着。所以伤害她,真?的是迫不得已。元妤仪还没换干净衣服,身上的湿襦裙传来冰凉的温度,可她恍若未觉,心中的坚冰缓缓融化成一滩水。良久,她才低声道:“可你怎么能瞒着我呢?你怎么可以骗我……”谢洵根本不知道,她在看到那封和离书时,心绪瞬间崩塌,被抛弃的滋味更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