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蔓起几分古怪的情绪,谢洵半眯了?眼,寒潭般的眸子愈发晦暗不明。一股嗜血的冲动在?他脑海里乱窜。青年屏气凝神,依旧维持着谪仙面孔,只是扣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掐住了?左手虎口?。竹马宫道那边的人出来,与谢洵猜测的无异,为首的是个颀长青年,身后跟着几个内侍和宫女。年轻男子身形挺拔,先前的一身盔甲已经换成了玄色夹袍,腰系玉带,看着不像是武将,倒更偏向文?臣,右手亲密地扶住少女的胳膊。正是得胜归朝、风头正盛的祁小将军。祁庭同样一怔,未料到会在此处碰见谢洵。北疆烽火不断,他身负国仇家恨,很?少同京城通信,如今报仇雪恨,一腔热血回了上京,却不料靖阳公主已经嫁了人。还嫁给了在上京城连名讳都?未曾听过?的谢二公子,祁庭扶着元妤仪的手紧了紧。祁庭虽家世显赫,官职高于谢洵;但谢洵终究担着个驸马名头,是以二人默契地没有行礼。见人出来,谢洵也没耽搁,主动上前。绀云连忙闪身,将地方让给驸马,谢洵了然,稳稳地将人整个揽过?来。看着倏然空荡的右手,祁庭面色凝重。熟悉的幽香中?夹杂着浓重的酒气,谢洵垂眸,将站不稳的少女又往自己的怀中?揉近一分。“谢某公务繁忙,还没来得及恭喜祁将军大败北疆,扬大晟国威。”祁庭剑眉拧起,目光却落在他怀中?的元妤仪身上,只觉心?中?一股不甘游走?。“分内之事?,二公子不必道谢。”哪怕他没叫驸马,谢洵依旧面色平静,点头道:“改日朝上再叙,今夜天色已晚,殿下醉酒身子不适,臣先带她回家。”他语调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淡漠,但那句“回家”却还深深扎在了祁庭心?里?。祁庭本以为自己和元妤仪青梅竹马,其中?情谊绝非旁人可比,可她却已然有了正经的夫君。今日在宴上,他委婉提至此事?,她只道与驸马举案齐眉,俨然一幅心?满意足。祁庭想到景和帝悄悄告诉他的事?,暗自握拳,冷声开口。“二公子出自陈郡谢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难免有几分傲气,但公主也绝非孑然,公子既已尚公主,更该尊重殿下,否则安国公府并不介意多个敌人。”说罢,祁庭右手按上腰间佩剑,铿然一声,剑刃出鞘。谢洵眸光愈发幽深,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瞥了一眼怀里?的人。她酒量不佳,如今醉的迷糊,两腮通红,原本将人搂过?来已有几分安心?。听了祁庭的话反而多了几分冷嗤,倒没想到,她对?这?位竹马这?般信赖,如今人已经主动替她撑腰来了。嫁给他,她就这?样委屈?一时?一刻都?等不及吗,上一秒还说要与自己做夫妻,下一秒就去接自己打了胜仗的威风竹马。谢洵只觉得心?中?愈发堵塞,偏偏人还睡着,他问不了,也问不出来。这?样的质疑,倒显得他像个怨妇。“谢某与殿下夫妻之间的些微琐事?,不劳将军费心?,公主是我的妻子,我也从未将公主视为敌人,自不会将公主丢弃不顾。”“妻子”二字被谢洵咬得极重,那张脸上却没什么大表情,只有那双眼在宫灯下折射着幽幽的光芒。说罢,青年将站不稳的姑娘打横抱起,左胳膊揽住元妤仪的肩膀,右臂搂住她腿弯,转身离开。祁庭闭了闭眼,咬紧后槽牙,将这?一切忍下。马车停在琼正门外?,夹杂着寒意的夜风迎面吹过?来,卷起少女垂下的裙角。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少女下意识地往最近的热源靠,脑袋正缩在青年怀中?,贴着他单薄的胸膛。谢洵许久未曾见她,更别?提和她这?般亲近,那股幽香疯狂游走?于他的鼻端,他虚扶住少女腰间的手更紧了些。回到公主府,锦莺和叶嬷嬷到底是有些不放心?,还在门口等着。如今见人回来,连忙跟着冷脸的驸马往内院走?,将人放在榻上时?,元妤仪的胳膊还挂在他脖颈间,没有要松开的趋势。谢洵抬手将她的胳膊拂下,她呓语两句,青年皱眉凑过?去,隐约听到,“祁三,你这?次带的酒也忒辣了些……”坐正身子,年轻郎君的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她也知道今夜的酒烈,可现在后悔了又有什么用?喝的不省人事?,却还记挂着那位祁小将军。青年的呼吸粗重了些,勉强平复心?绪,本着不与醉鬼计较的心?理?,向后挪了挪身子。察觉到他的动作,昏睡的元妤仪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往下拽了拽。谢洵眸光一顿,转过?身低头看向她,粉面含春,远山眉微蹙,端的是明艳无双。元妤仪沉重的眼皮阖着,鼻端却闻到一股浅淡的白檀香,这?味道很?熟悉,她身边也只有一人身上带此香。这?样平和安稳的香味留在身边,才让她生出一丝安全感来。迷蒙之间,她的脑海中?又萦绕着祁庭略带责备的话,“阿妤,你这?次实在是太?莽撞了,无论如何都?不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赌。”祁庭的话和今夜灌进肚子的烈酒混杂,元妤仪眉间郁气久久不散,难受的紧,额角太?阳穴酸胀。她语调压低,不自觉带了几分纠结的委屈,“头痛,胃也痛,好难受……”那抹白檀香若隐若现,似乎近了些,驱散她胃里?翻滚着的酒劲,意识终于有半分清醒。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谢洵自然没错过?她的抱怨,轻叹一口气,最后还是重新坐回床边,将她温热的手重新放回寝被旁。谢洵莫名想起今日卫疏同他提的法子,把靖阳公主当?妹妹养,要对?她好,关怀她。元妤仪还在强忍着不适,额头鼻尖滑出几滴细腻的汗珠,烈酒入喉,将她烫的如坠烈火。青年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映在烛光下,投下一排模糊的影,他捞起泡在银盆里?的凉帕,替榻上不安的少女擦去额上汗珠。昏着的元妤仪只觉得有凉意浇灭辛辣酒劲,喟叹一声,姿态轻松,由着那凉爽的帕子覆在面上,甚至主动仰着白玉般的脖颈靠近。谢洵知道她是个醉鬼。且她的酒品实在不怎么好。譬如去岁冬末在长庆宫,她喝醉了酒面色通红挂在他身上,霸道蛮横;又譬如此刻,在所有人眼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公主殿下,像只倦怠的小猫,娇气又黏人。除了病重的母亲,谢洵从未这?样细心?伺候过?旁人,虽知道她喝醉酒便不记事?,但谢洵还是鬼使神差地放轻了替她擦脸的力道。冷情的郎君语调略有起伏,夹杂着几丝不悦,“殿下既知道那是烈酒,便不该喝那么多。”元妤仪的耳廓动了动,意识模糊地顺着他的话反驳,“我就喝了……嗝,三杯。”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指比划,三根纤纤如玉的手指在青年面前晃。谢洵眼底依旧带着冷意,转身拧帕子时?沉声不满道:“外?人的酒自然比府里?的香。”他们成婚当?日饮合卺酒时?,也没见元妤仪这?般好奇,那合卺酒味道甘醇,且不醉人,她又不稀罕喝了。可祁庭从北疆带过?来的酒,她就偏要尝个鲜。那竹马将军送的就全是好的吗?这?样想着,谢洵眉峰皱起,拧帕子时?格外?用力,一串水珠啪嗒啪嗒掉在银盆里?。这?样清脆的啪嗒声响也提醒了谢二公子,面色冷静,定睛看向手中?的帕子。他刚才又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