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其乐的脸隐藏在凌乱长发里,只笑了两声,又答道:&ldo;嘿嘿……你两位的大恩大德……我得将来再报答了……&rdo;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所以野村当即叹了几口气:&ldo;行了,别说了,歇着你的吧!&rdo;然后那两个人沉默下来,片刻后又一起扭头看了杜宝荫一眼。那两个人从来到走,只耽搁了不过半小时,其间杜宝荫是个隐形人,空气一般的存在着。他们走后,这家的仆人送来了两桶热水以及毛巾香皂等物。杜宝荫眼看着仆人也退下了,这才走到戴其乐身边跪下来,抬手拂开了对方那掩在眼前的乱发。几天不见,戴其乐脏的没了样子。一动不动的委顿在地,他转动眼珠望向杜宝荫,忽然笑了一下。&ldo;傻子。&rdo;他轻声说道:&ldo;想没想我?&rdo;杜宝荫出神的凝视着他,一股子酸楚热泪荡漾在了眼眶中。忽然俯身抱住了戴其乐,他热热的吐出一口气,手臂上不由自主的用了力气。戴其乐呻吟了一声:&ldo;操你妈的杜十七,放开我!&rdo;他身上有伤。戴其乐名下的所有买卖铺面,包括他用性命抢夺过来的码头地盘,全被日本军队没收了。他不老实,不认命,还想闹事,结果被抓进了日本宪兵队里去。在那儿他算是遭了大罪,老虎凳坐了,辣椒水灌了,拳打脚踢就更不用提。亏得他常年和津门要人们联络感情,到了这生死关头,倒也真能调动起些许势力,帮助他在这夜里成功越了狱。野村是日租界内一位中等阶级的本分商人,这些年和戴其乐做生意,一直很受关照。他当戴其乐是好朋友,很多人都当戴其乐是好朋友,因为戴其乐着实是长袖善舞,天女散花一般的普济众生,给人一分的好处,必能让人发出十分的感动。杜宝荫很狂喜,狂喜过后仍旧是愉快,愉快之极。他为戴其乐脱光了衣服,然后用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他那身体。戴其乐身上新伤无数,不过以淤青为主,皮肉破损处倒是还少。擦过身后,他蹲在水盆边,一手托着戴其乐的后脑勺,一手撩水为他洗头发。戴其乐仰着脸看他,看到最后忽然问道:&ldo;我让小鬼子打成了这样,你怎么好像还挺高兴?&rdo;杜宝荫一边往他头上打香皂,一边低声答道:&ldo;我怕你死。&rdo;戴其乐咳了一声:&ldo;怕我死了,你会无依无靠?&rdo;杜宝荫摇摇头:&ldo;不是的,我只是怕你死。&rdo;逃离戴其乐被日本兵把辣椒水灌进了气管里去,似乎是伤到了肺部。他总是忍不住要轻轻的咳嗽,野村给他找来了一点消炎药,他尽数吃了,却也不大起作用。他现在不敢进医院,即便是在租界区。而野村忙着疏通道路把他送出天津,也无暇去关注这些小事。反正戴其乐毕竟是活着的。在八月末的一天傍晚,杜宝荫打开了房内的木格子窗,然后扶着戴其乐在窗前坐下。跪在后方伸手环住戴其乐的上身,杜宝荫把面颊贴到了对方的头发上,并不说话。戴其乐望着窗外的艳阳天,心里觉出了一点温暖的惊奇‐‐原来爱情是这样子的,他想,很简单,很宁静,就是这样子的。&ldo;哎,现在要想逃出去,也是九死一生,很危险,不如我给你留一笔钱,你回家去吧!&rdo;他微笑着,如是说道。身后是良久的沉默,最后传来轻轻的一声&ldo;哦……&rdo;。戴其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慢慢淡化:&ldo;要不……你继续跟着我?&rdo;这次的回应来的要快一些:&ldo;哦。&rdo;戴其乐侧过脸,忽然就又气又笑了:&ldo;你到底是要怎么的?就只会说一个&lso;哦&rso;字吗?&rdo;杜宝荫松开手,慢慢挪到了他面前,低下头慢吞吞的答道:&ldo;老戴,你不要逗我,我全当真的。&rdo;戴其乐伸手拍了他一下:&ldo;那你到底是愿不愿意跟着我呢?丑话说在前面,这回你跟着我,可是要吃苦受罪、当不成大少爷了!&rdo;杜宝荫把双手撑在地板上,像只要角力的小牛一样,用头顶对着戴其乐。&ldo;我不怕。&rdo;戴其乐探头过去:&ldo;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rdo;杜宝荫四脚着地的向前爬去,把头顶抵在了对方的胸膛上:&ldo;我、不、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