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收就是军中的探马,能做夜不收的人,本事要大,还得不怕死,毕竟做探子的基本上都是短命鬼,要是被敌军抓着了,死法还惨。高家军里的夜不收,活过二十五了,那你就能不干夜不收这个活计,回到关里,由高家养你到终老。老伍和老陆是唯二两个熬到了二十五没死,回关内住进了高家大宅的夜不收。“赵将军夫妇都没了后,我家将爷本想照顾峥少爷他们的,”老伍低声跟赵凌云说:“可我家将爷如今自己还要被问罪呢,所以他就让俺们哥俩送峥少爷他们上京来投亲。”老陆说:“高将爷是给了俺们银两的,可小姐一路上都在生病,这看病吃药太花钱了。也,也是俺们兄弟没用,让峥少爷他们受苦了。”他们为着赵窈娘的病,不光花完了高千里给的路费,还把赵诚斋夫妇俩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当,都花了一个干净。没到京城呢,他们身上就没了钱,老伍和老陆都上街去要过饭,日子过得别提多惨了。赵凌云脑子嗡嗡地响,看老伍和老陆都快看出重影了,“那他们夫妻俩的坟呢?”赵凌云问。老伍忙道:“坟就在玉锋关,我家将爷为赵将军立了衣冠冢,赵夫人和赵将军就葬在一起。”“赵夫人,赵夫人,”赵凌云说:“他夫人娘家姓什么?”“呃,”老陆不确定道:“好像是姓陈。”赵凌云:“好像?”老伍这时一拍脑袋,跟赵凌云说:“有牌位,俺们把赵将军夫妇俩的牌位给带来了。”赵凌云吸一口气,道:“牌位呢?拿来我看。”牌位也是放在行李里的,老伍跑出耳室,他们的行李已经被葫芦和冬瓜扛到耳室门外放着了。老伍蹲在地上,从一堆零碎里,找出了两个小木牌位,双手合十念叨了句佛,老伍才将两个牌位一手捧一个,送到耳室里来给赵凌云看。赵凌云一眼看见两个牌位就皱眉头,这牌位做得跟玩似的,正常牌位得有这牌位的三个大。牌位上的字刻得倒还行,但没上漆,就一个光木头。老伍恭恭敬敬地将赵诚斋夫妇的牌位,放到了赵凌云身旁的茶几上,盯着牌位看了几眼后,老伍跟赵凌云说:“是姓陈,大老爷,俺认得陈字。”赵陈氏,牌位上刻着呢,赵凌云也看见了。抬手摸一下赵诚斋的牌位,赵凌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一个大活人,离家多年,都没个消息回来,等归家来了,竟然就是这么一个小木头牌位。“主子,”葫芦这时提了个食盒过来,站在屋门外喊了一嗓子。“嗯,”赵凌云应了一声。葫芦进了屋,将食盒里放着的两碗面条端出来,屋子里顿时就有了酱油面的那股子香味。老伍和老陆看着铺了一层葱花的大排面,突然就觉着饿了。“吃吧,”赵凌云说:“你们先吃着,我们一会儿再聊。”老伍看赵凌云起身要走,便指一指茶几上的两个牌位,小心翼翼地问赵凌云说:“大老爷,那这牌位?”牌位是要供放起来的,不能就这么放着吧?“拿着啊,”赵凌云冲葫芦发火,“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葫芦没敢吱声,跑过来抱起了两个牌位。“你们先吃着,不够就跟外头的人说,让小厨房再给你们做,”赵凌云跟老伍交待了一声后,大步往外走了。“怎么办啊?”赵凌云带着葫芦出去后,老陆压低了声音问老伍。老伍说:“能怎么办?先吃面吧。”“峥少爷他们能留下来了?”老陆还是不放心。老伍:“大夫人把房间都给峥少爷他们收拾出来了,他们还能赶峥少爷他们走?俺瞧着不能够。”说到大夫人,老陆点点头道:“大夫人瞧着是个好人。”老伍端起脸盆一样大的面碗,狠狠地塞了一口面进嘴,面条里的油放得是猪油,入口之后猪油的这个香啊,老伍觉着自己这才算是活过来了。“吃吧,”老伍含着一嘴的面条,嘟囔着跟老陆道:“遇上善心人,这是峥少爷他们的福气。”赵大老爷的书房“夫人呢?”赵凌云问走廊里遇上的芳草。芳草说:“夫人还在陪小姐。”赵凌云:“小姐。”葫芦抱着牌位问:“是要喊小姐吧?那庆宝堂那边的小姐呢?以后要怎么喊?”赵凌云扭头看葫芦一眼,他这里还一脑门管司呢,他家葫芦已经在琢磨府里的几位小姐该怎么喊了,“那这事就交给你想了,”赵凌云跟葫芦说:“想好了,你告诉我一声。”葫芦:“……”为什么这种事,要他一个下人想?真要他说,他就不乐意遇见二房的那三个小姐!芳草吐一下舌头,小丫头是扭头就跑,在大老爷气不顺的时候,跑就对了。赵凌云推门进屋,发现葫芦还跟在他身后,赵凌云就道:“你这是想让你家夫人也看看牌位?”葫芦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抱着的牌位,委屈巴巴地道:“这要放到什么地方去啊?”“先找间空屋,算了,放我书房里去,”赵凌云说:“跟嬷嬷要几柱香,先给这夫妻俩点上吧。”老伍老陆带着三个孩儿一路上都要饭了,他们还能有钱给死人卖香烧纸钱吗?指定不能啊。“哎,”葫芦抱着赵诚斋夫妇俩的牌位跑走了。“找个干净的地儿啊,”赵凌云喊。“知道了,”葫芦应声。这话他家主子说得就多余,书房里有不干净的地方吗?冯太医在屋里坐着喝茶呢,脚下还放了一个炭盆,让他取暖。“那孩儿怎么样啊?”赵凌云便问。冯太医看一眼屏风,放下手里的茶杯,跟赵凌云说:“已经出汗了。”“呼,”赵凌云呼一口气,出汗就好啊。“这小姐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冯太医说:“以后务必要养得精细了。”赵凌云:“什么叫养得精细?”冯太医:“补药不能停,药方我开了放尊夫人那里了。当然,我不是看小儿病的圣手,太医院的葛太医是专看小儿病症的,大老爷若是有心,可以请他来给小姐看看。”赵凌云:“哪个葛太医?他叫什么名字?”冯太医一噎,道:“鲁卿先生,你不知道?”这位可是他们太医正巩宏寿都得敬着的老神仙啊,赵凌云竟然不知道?!赵凌云:“我又没小孩儿,我为什么要知道,一个专看小儿病的人叫什么名儿?你当我闲得慌?”冯太医:“……”听这人说话,他就好气!“葛鲁卿,”赵凌云念着这个名字,背着手就往屏风后头走了。屏风后头的床榻前,江明月和花婶儿正守着赵窈娘呢。赵凌云抻头看看,说了句:“不是说出汗了吗?我怎么没瞧见?”花婶儿:“奴婢刚给小姐擦过汗。”赵凌云手碰一碰赵窈娘的额头,好像是没一开始时那么烫手了。“来,夫人,”赵凌云收回手,跟江明月说:“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江明月站起了身。花婶儿一拍胸脯,跟江明月保证道:“主子放心,这儿有我呢。”“没事的,”赵凌云说:“冯观在外头守着呢,咱们这孩儿汗都发出来了,再要出事,他冯观就别当太医了,他没这个脸了啊。”冯太医在屏风外头能听见床榻这里的说话声,当即冯太医就冷哼了一声,他是看在小孩儿的面上,要不然他早回府去了。江明月跟着赵凌云从屏风后头绕出来,刚想跟冯太医打声招呼,赵凌云就道:“夫人你甭管他了,就让他坐这儿吧。”冯太医都没抬头,他不想看见赵凌云这货。新婚的小夫妻俩出了屋,赵凌云想了想,这会儿进新房,他能哭出来,他的洞房花烛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