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啊,”江明月又跟跑过来的冬瓜说:“你带几个人,把院子里的红绸都拿掉吧。”冬瓜也知道府里的诚斋大爷死了,吸一下冻出来的鼻涕,冬瓜问江明月:“大夫人,那灯笼呢?”江明月看一眼院中挂着的,成排的大红灯笼,说:“屋前的几盏留着吧,其他的灭了灯烛吧。”“是,”冬瓜领命。“咣”的一声响,赵凌云一脚踹开北墙边上的小门,迈步就出了这道小门。王德财将拿在手里的门栓,往打着哆嗦的老徐头手里一扔,人也往门外跑了。“脚印子都看不见了,”赵凌云站在台阶上跟王德财抱怨,“这要怎么找人?”雪下得大,方才两个军汉,两个男孩留在雪地里的脚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王德财手抄在袖子里,往街的两头看了看,说:“既然小姐生着病,那他们就得往人多的地方去,他们得找大夫啊。”赵凌云:“不是说他们身上没钱了吗?”王德财苦着脸,“没钱也得去医馆碰碰运气啊,万一能遇上一个好心的大夫,愿意不要钱先给看病的呢?”“对,他们也可以先赊账嘛,”赵凌云一拍手,跟王德财说:“我们往南追。”街北头那边的街巷,基本就是住户,商铺都没有几间,就更别提有医馆了。等不及下人把马从马厩牵过来了,赵凌云带着王德财,还有几个安远侯府的下人,徒步往街南头追了过去。至于为什么不带越国公府的下人,那王德财也喊不动国公府的人啊,赵大老爷则压根儿没想起来,这档子事儿。小门外的这条街,是条背街,虽然能听见国公府前院那边的热闹,但这条街上是鸦雀无声,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一直到出了这条背街,赵凌云都没能看见一个行人。几个人站在街前的十字路口上,四下里看看,王德财抹一把脸上的雪,提议道:“要么分头找吧。”有打更人这时打西边的路口过来了,几个人听这人的打更声,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是二更天了。“喂,”赵凌云冲打更人喊:“你过来一下。”打更人走到了近前,他不认得赵凌云,走近一看这位阴沉着脸呢,打更人就有些生畏了,哈着腰要给赵凌云行礼。“你有没有看见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儿的?”赵凌云却急声问道:“也可能不是两个大人,总之是三个孩儿,你有看见吗?”王德财在一旁补充一句:“其中有一个是三岁不到的小姑娘。”打更人说:“小的倒是在来的路上,看见有两个汉子带着三个小孩,但那个用被子包着的小孩,是不是姑娘,小的就不……”打更人话没说完,赵凌云就往西边走了。王德财往打更人手里塞了几个铜板,道:“谢谢啊。”指个路而已,能得几个铜板的赏钱,打更人这下高兴了起来,冲赵凌云几个人又喊了一声:“前头有巡夜的官兵,他们怕是要遇上。”“成,谢谢老哥了,”王德财高声应道。“遇上官兵有什么用?遇上个大夫才是正经啊,”赵凌云小声嘀咕。王德财:“……”哪有这么巧的事哦!十字路口西拐,就是一条叫玉琼的街了,这街上商铺不少,但这个时候已经都关门了。街上也没几盏照亮的灯,一眼看过去,这条玉琼街乌漆麻黑的,从街头黑到街尾。“把灯点上,”王德财跟身后的几个下人说。他们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几盏国公府里的气死风灯,这会儿看来,王大管家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我是你二叔赵峥今年七岁,这个年龄在京城这里,或者是南方的富庶之地,那还是个小孩儿,但在玉锋关这种,女人必要时都要骑马上阵拼杀的边地,七岁的男孩儿是被当作半大小子来用了的。在越国公府吃了闭门羹,赵峥牵着五岁的弟弟赵嵘的手,跟着老伍和老陆两个伯父往街的南头走。老伍和老陆商量着,不管怎样得先找个大夫,没钱他们也得给小姐窈娘看病。可这个事先被他们允作了冤大头的医馆,到底在哪里,老伍和老陆这两个大人不知道,赵峥这个七岁的孩子就更不知道了。“往热闹的地方走吧,”老伍就说:“咱们找医馆的招牌,医馆的医字俺认得。“是的,两个军汉里,老伍勉强能认得几个字,老陆则完全是个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我,我也认得,”赵峥被冻得牙齿都打着战。“对,”老伍夸赵峥说:“我们峥少爷认得字呢。”赵嵘被赵峥拖着走,小孩儿已经走不动了,但硬是犟着不开口让老伍抱他走。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这一行人被九门提督府巡夜的一队兵卒给遇上了。“干什么的?”领头的伍长冲老伍和老陆喝问道。这俩长得人高马大的,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还带着三个小的大晚上的在路上走,伍长这个十人小队的头儿,再不负责任,他也得问上一声啊。“不对啊,”不等老伍说话,伍长就打量着赵峥和赵嵘兄弟俩,道:“你们两个小孩儿认得这俩大的吗?你们是一路的?”老伍老陆瞧着像是要饭的,可赵峥和赵嵘看着不像,两个孩子为什么要跟俩要饭的走在一起?“人贩子?”伍长怀疑地看老伍和老陆。“不,俺们咋可能是人贩子?”老伍忙就矢口否认道。伍长一听老伍说话,就知道这位不是京城人了,“外乡人啊,”伍长道:“路引呢?拿来我看。”有官府发放的路引文书,你才能离乡去外地啊,没有路引?那对不起,那你就是流民,抓你进大牢你一点都不冤的。“有,有,”老伍准备放下背着的行礼,找他们这一行人的路引。“那小孩,”老伍找路引的当口,伍长就冲赵峥道:“老子刚才的问话你没听见?你认得这俩大人吗?”“你跟谁自称老子?”老陆怒了,这是他们赵将军的公子啊!你一个小伍长,你也敢跟赵将军的公子自称老子?老陆瞪圆了眼睛,一脸狰狞要生吃了伍长的模样,把伍长吓了一跳。往后一跳,伍长就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哗啦啦的几声响,一队十个兵卒都把兵器亮在手里了。老陆抱着赵窈娘呢,他哪有空手跟京城的兵打上一架啊?但老陆嘴上嚷嚷道:“这是俺们赵将军家的大公子,你小子嘴里放干净点!”伍长:“哪个赵将军?”老陆:“赵诚斋,赵将军!”伍长没听过这号人物,于是笑了起来,道:“这年头也真是好笑了,是人是鬼都能当将军了。”是人是鬼这个词,就真的刺激到赵峥了,他父亲战死了!“你胡说!”赵峥喊了起来。“哟,”伍长被赵峥吼得很没面子,让一个小屁孩当街吼了,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九门提督府混?伍长往前来,他得教训赵峥一下了,他得教这小子识尊卑啊。看见伍长往自己跟前来了,赵峥就后悔了,他们现在哪有跟京城兵打上一架的本钱啊?他是不是给老伍伯和老陆伯惹麻烦了?赵峥一闭眼睛,心想他挨这兵头子一顿打就挨吧,只要别把他打死就行。他是大哥,他得留着命照看弟弟和妹妹长大呢。闭眼等了一会儿,赵峥没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拳头,小孩儿睁眼一看,一个长得很好看,披着件黑色大氅的男人站在了他的跟前。“这怎么回事?”赵凌云皱着眉头看伍长,问:“你谁啊?”伍长认得赵凌云,忙就给赵凌云行礼,说:“小的见过大老爷,大老爷,小的九门提督府王……”“王八蛋,滚一边去,”赵凌云不耐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