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阁老挥一挥手,老管家低头退下了。夏垓也不敢坐下,站在自家老父亲身前,小声道:“父亲,您说是何人杀了陶迁?”夏阁老垂着眼,不是赵凌霄,那就是赵凌霄的仇人了。而在赵凌霄的仇人里,有能力做到在大理寺杀人的,夏阁老手指沾了水,在身旁茶几上,飞快地划了几笔。夏垓看着茶几上的字,东,过了半晌,夏三老爷才喃喃自语了一句:“太子殿下出手了?”夏阁老没作声。“他不怕圣上怪罪?”夏垓问。这事也许还是圣上默许的,夏阁老摇一摇头,道:“你去忙你的吧。”夏垓:“父亲是说上朝?今日朝堂之上,肯定要说陶迁的事,父亲您得拿出个章程来啊。”夏阁老:“陶迁死了,与老夫何干?”夏垓:“昨晚父亲为何要为涂山王世子说话?”夏阁老被儿子问得一阵气闷,他昨晚只是问赵凌云,为何要帮高千里,他只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只要是稍稍讲些道理的人,都不会指责他是已经判高千里死罪的人,更不会有人,将他与赵凌霄掰扯到一块儿去。可是昨晚他遇上的是赵凌云,这是个蛮不讲理,偏偏还被圣上纵容着的浑人。无凭无据,这浑人一通胡言乱语,硬是将他说成了是赵凌霄的同党。这,如何让夏阁老不气恼,不苦闷?夏垓却是想破脑袋,他也想不明白,他父亲怎么会和赵凌霄搅合到一块儿去的,他父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父亲,您何时与涂山王世子……”“住嘴!”夏阁老打断了儿子的问,断然道:“老夫一向行事公平,身正不怕影斜,老夫不怕遭人非议。”夏垓不相信自家老父亲这话,您是次辅啊,内阁行走的人,无凭无据的,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给您扣上涂山王一系的帽子?“你下去吧,”夏阁老赶儿子走。夏三老爷说:“那陶迁之死?”“你不要多嘴就行,”夏阁老说:“不明真相,那我们就只能等朝廷查出真相来。”夏垓一跺脚,转身走了。自家老父亲不愿说的话,他再怎么问,那也是徒劳。老管家在夏垓走后,重又进了卧房,小心翼翼地问了夏阁老一句:“老爷,您今日还去上朝吗?”夏阁老:“去。”老管家:“可您已有风寒之症了啊。”着了单衣,站雨里淋了小半时辰,您不就是想让自己生病吗?现在病生上了,您却还是不能在家歇着,那这病您不是白得了吗?夏阁老低声道:“老夫此时称病不出,不正好印证了外面的流言蜚语?”老管家无奈,去给夏阁老拿官服去了。夏阁老掩嘴咳了两声,试着说话,他的嗓子这时候已经哑了。“是谁要逼老夫?”闭上眼睛,夏阁老自问了一句。要说夏阁老是不是赵凌霄那头的人?赵大老爷虽然是无凭无据的胡搅一通,但还真别说,夏照清还真是赵凌霄这头的人。夏垓这个亲生儿子,都想不明白,夏照清为何要站赵凌霄,但其实原因真的也很简单,就四个字,位极人臣,夏次辅毕身所想就是,终有一日,他要位极人臣。人心如沟壑,难填“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越国公府的北院里,江明月揉一揉赵凌霄拱在自己肩窝里的脑袋,小声道:“夏阁老选赵凌霄,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是不知道罢了。”赵凌云喘一口粗气,闷声道:“当年他教我读书,是先生里待我最好的一个。”江明月:“怎么个好法?从不数落你,也不罚你抄书?”赵凌云:“嗯。”江明月:“那他这是没对你上心罢了。”严师出高徒,这个老师都不管学生的,那只能说明,这老师的心就不在教导学生啊。赵凌云一愣,“这样?”江明月:“屿哥儿和岘哥儿在国子监的老师就是这样,对他们不管不问,只当学生里没有屿哥儿和岘哥儿这两个人,你能说那是好老师?”赵凌云一想,也对啊,那这么看来,当年教自己和福王读书,夏照清这个老东西就没用心啊。“那要这样,我就一点都不亏心了,”赵凌云半撑起身体,看着身下的江明月说:“夏老头儿到底教过我几天书,我还寻思着,我跟他就这样闹翻了,尊师重道这一条就又被我给毁了呢。”江明月笑了起来,抬手摸一摸赵凌霄有些出汗的脸,说:“这事你做得不亏心,此事完了,逢年过节该送夏府的礼,我们还是照送。公事归公事,老师该孝敬,我们还是照样孝敬。”赵凌云:“就怕夏老头儿不要。”江明月:“他要扔了礼物,那我们就捡回来自己用。”赵凌云点头,“这个可以,那我们就这么办。”哪有送礼被主人家扔了,自己一点不在乎,拿回来自用的?但江明月想这么干,赵凌云觉得没问题,这事夫妻二人还就这么决定了。“睡吧,”赵凌云躺在了江明月的身旁,搂着江明月说:“一晚上没睡,可累死我了。”赵凌云刚抱着江明月云雨了一番,又解了一个心结,心满意足之下,这位很快就睡着了。江明月则没赵凌云那么快的入睡。她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将事情在脑子里都捋了一遍后,江明月才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可眼睛是闭上了,夏阁老的事,又被江明月想了起来。赵凌云想不明白,夏阁老为什么会选赵凌霄,江明月是能想明白的。上辈子跟赵凌霄恶斗一场,一些以前不明白的事也就明白了,涂王山父子也是名利皆有之人,可为什么还要争?因为已有的名利满足不了他们,他们父子要的是君临天下,那夏照清呢?夏照清出身世家,年少成名,下场科举,乡试会试殿试皆是头名,是轰动一时的三元及第之人,之后夏照清入官场,一路高升,如今入内阁,以次辅之尊掌管一国的钱粮。这样的富贵荣华还不够吗?江明月想,这在夏照清那里是不够的,因为他只是次辅,首辅丞相是魏珩,而且,太子也不亲近他,太子亲近的,是太子太傅,同为阁老的张叔用。可想而之,有朝一日,太子继位,魏珩可能不再是首辅丞相,但这个相位也落不到他夏照清的头上,张叔用会如现今的魏珩一样,死死的压他一头。位高权重,到底还是比不上位极人臣的。说到底,不过就还是一个争字罢了,人的欲望如沟壑一般难填,所以这个人世间就永远也太平不了。叹一口气,将已经睡熟的赵凌云,往床外推了推,江明月闭着眼,不久之后,也沉沉地睡去了。在这二位睡觉的时候,守了被打伤的赵安阳一夜的郑氏夫人,左等赵凌云和江明月不来,右等这二位不来,终于等不下去的郑氏夫人,派了丫鬟来北院喊人。可这丫鬟跑到北院的院门前,刚跟拦她的曹嬷嬷说了两句话,花婶儿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冲出来,两记耳光打下去,老夫人身边的这个丫鬟,就被花婶儿打得哭着跑了。曹嬷嬷看着花婶儿愣神,一句话不说,你上来就打啊?花婶儿对着曹嬷嬷倒还算客气,说:“嬷嬷哟,你跟个小蹄子废什么话?打走就是。”曹嬷嬷:“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花婶儿:“什么意思?伺候一回老夫人,她就升天成小姐了?美的她。”曹嬷嬷:“老夫人会怪罪的。”花婶儿:“老夫人当然要怪罪那小蹄子,老夫人那么疼大老爷和大夫人,那小蹄子打扰两位主子休息,老夫人能饶过她?我替老夫人教训一下这个没眼色的小蹄子,就省得老夫人生气了。”曹嬷嬷:“……”你自己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