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温眉头顿时?紧皱,忍不?住破口大骂:“操,老?子杀了?你。”“我早就叫你放开?我。”宋卿时?心虚不?已,用手擦了?擦嘴角,“若是你的家人,你的妻子被人挟持,我看你还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吗?”“老?子没有家人,也没有妻子。”宋卿时?一愣。害怕月色高照,成群的萤火虫在草丛里飞来飞去,一只大?脚毫无征兆地踩上去,扰了它们的清净,惊得?四处散去。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竟误打误撞戳到了他的痛处,这不是?她的本意。“我不是故意的。”宋卿时支支吾吾,还是?选择道了歉。鄂温扛着她,一把将她扔上了马背,大?致察看一下大腿处被呕吐物弄脏的裤子,极度嫌弃地皱起眉,随手扯几把杂草,用力擦擦了事。抬眸觑一眼满目愧疚的小姑娘,很?快翻身上马,将她困于怀里,难以理解道:“你跟绑架犯道歉?”他抬手摁住她的额头,异常的温度让他不经怀疑,这女人怕不是?烧糊涂了。陌生男人的靠近,让宋卿时自觉不适,尽量往前挪动屁股,身子前倾拉开些许距离。他们的立场不同,她确实没理由跟他道歉,可是?涉及家人,在她心?里总归是?道过不去的坎儿,“左右是?我?说错了,不该拿家人说事。”鄂温从她晦涩的表情?看出点什么,澧朝共有九位郡主,除开年龄不符且不在长安城的,就只有三位,而其中已婚配的便只剩那位留京的柔嘉郡主,与他一样?,都?是?自小无父无母,难怪她会?觉得?提及家人愧对了他。沉默片刻,有心?想问,却又觉得?没有必要,挥动马鞭疾驰而去。此去一路向?北,鄂温没走大?路,皆选择避开村庄走小路,饿了就吃野果野味,渴了就寻水源取水,运气不好没寻到便只能忍着。明明才过了两三日,可见惯了长安城富贵繁华的宋卿时,骤然面对萧条的冷清景象,总觉得?像过去了七八日一般。太阳高高挂在蔚蓝天际,宋卿时却冷得?如坠冬日,手脚发凉,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她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来,细心?留意周围环境的变化,希望能通过蛛丝马迹来判断他们所处的位置。可没日没夜、从未停歇的赶路导致没时间停下来睡觉,再加上风寒折磨身体每况愈下,她光是?努力不让自己昏死过去就已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根本就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别的情?况,更遑论一些细枝末节。大?多时候她都?是?浑浑噩噩,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她偶尔会?想,还不如在云禅寺时就让鄂温一刀抹了脖子呢,或许还能借此契机回到重生前的时候,哪怕没回去,至少不用受苦遭罪。可她又想,罢了,就这样?吧,活着就行。宋卿时困得?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却也不敢真的闭上眼睛深入睡梦,死死掐着手心?望着马蹄之下的泥巴小路。突然,鄂温放缓了速度,拇指和食指合拢成圈环放至嘴边,没多久,一阵古怪的口哨声压过鸟群的鸣叫,尖锐刺耳,似要响彻云霄。宋卿时闭了闭眼,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声问了出来:“你有接头的人?”鄂温几不可察地蹙眉,答非所问道:“你还好吗?”她原本白嫩的皮肤变得?几分蜡黄,长时间的暴晒导致嘴唇苍白干裂,整个人虚弱到出口的嗓音都?变了个调儿。宋卿时沉默了,她不好很?不好,不过也无所谓了。她敛眸,下意识环视着周围。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进入到一片高耸入云的竹林地界,左手边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右手边则是?一整面望不到顶的光秃岩壁,成群鸟儿齐齐扑腾着翅膀飞向?天际,“嘎嘎”鸣叫提醒同类有外来者的入侵。一路走来,宋卿时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的确很?厉害,他似乎对每个州县的风土人情?都?极为熟悉,不仅能精准避开每一处可能会?设防的关卡,还能说几句地方性晦涩难懂的方言。强大?的记忆力和知识储备,让他看起来分外游刃有余。心?思缜密,恐怖如斯。难怪锦衣卫要抓他。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放任这样?的人留在澧朝的国土,若是?来日两国真的开战,他将成为最大?的隐患之一。正当她出神?之际,远方忽然传来参差不齐的马蹄声。宋卿时咬了咬唇,紧紧握住身下的马鞍,抬头直视前方忽然出现的一队人马。这些人,都?是?楚饶国的子民?她不敢深想。鄂温和对方的领头人交涉,似乎是?特?意避开她,说的是?楚饶语,宋卿时听不懂,却能察觉到对方十?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充满着打量,算计和难以说清的恨意。一番交谈过后,领头人调转马头,正准备带领众人离开时,忽地又看过来:“要不要将人绑起来?”这句话,说的是?澧朝语。他虽然说的没鄂温好,但是?还算可以,并不会?引人往异国人的方向?去想。听到他说要将自己绑起来,宋卿时不由紧张起来。幸好,鄂温拒绝了:“不必绑。”鄂温发话,那人便没再说什么,马鞭一扬,尘土四起。夜幕重新降临,领头人下令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原地休整。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块平地,而再往前走,便是?一处断崖。宋卿时抱着小腿缩成一团,望着前方一条死路,拧眉感到不解,不懂为何?要在此处停下?但显然,没人会?给她答复。鄂温坐在篝火前,用一把新的匕首切开一个刚烤好的馍馍,伸手递给了身侧的宋卿时:“给你。”馍馍到手有些烫,但宋卿时已经很?饿了,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刚想一大?口咬下去,却硬生生在半路上停了下来,只拿在手中,用余光去瞥鄂温。鄂温见状,冷哼一声,重新夺回来咬了一口,死死凝着她的眼睛深沉,眼尾那块疤分外狰狞,仿佛在讥讽她的多疑:看到了吗?没毒。宋卿时讪讪抿唇,眼巴巴瞧着那块被他一口咬掉一半的馍馍,咽了咽口水。“我?……”她想问能不能还给她。但下一秒,鄂温就把另外一半完好的馍馍扔给了她,“爱吃不吃。”宋卿时没回话,馍馍到底是?赶路之人携带的干粮,主要作?用便是?填饱肚子,不怎么容易消化,入口稍微有些硬,但是?混着水喝,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尤其是?对于吃了两天野果子的宋卿时来说,这已经算得?上“美味”了。饿得?很?了,便顾不得?形象,风卷残云几下就吃完了。等到吃完最后一口,才发现鄂温还在盯着她,那表情?难以描述,她猜大?抵是?在嘲笑她一个“郡主”,千金之躯,吃相竟如此粗俗。好不容易恢复些体力,宋卿时才不愿浪费在追究这么无聊的事情?上,闭上眼睛准备趁着这会?儿子功夫,小憩片刻。可鄂温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睡。”话语间尽显意味深长。宋卿时猛地睁开眼睛,朝他看去:“你这话何?意?”鄂温偏偏挪开了视线,并未回答她,反而蓦然提高了音量:“再不现身,我?可就真的将人带走了。”他痞气的笑容带着三分嘲讽,不知是?在对哪个方向?说。而他身边看似正在各自忙着手头事的手下,腰侧的刀刃竟已出鞘三分之一。宋卿时的心?也因他的话,悬在了半空,垂在腰间的手指蜷缩,无意摸到裙边的一块巴掌大?小的珠钗,应当是?从松散发间掉落的,神?思微动,悄悄将其握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