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事?”“这些妖孽是可以杀死的。”徐冲苦笑道。“你确定它不会活过来?”徐冲瞥了一眼焦黑变形的木偶,四肢也掉落下来,胸部裂开,头上耳眼鼻口都在冒烟,便摇头起来:“虽是邪佞,烧成这般七窍生烟怕是也活不过来了。”“七窍生烟?”徐冲一语触动沈括,他赶紧检查头部,然后试着拆开木偶,拆了半晌,无论头里腹里,却也什么都不剩了,当然可见这腔子里却是中空的,想来是有些东西的。他又想到一事,赶紧起身将那桌上放的好好的七张符咒一并拿到烛台前烧了。“徐兄,明日李道长来时,你便告诉他这妖孽活时,符咒依旧贴着,只是符咒镇压不住它一同烧了。”“也只能如此了,不然道长必然怪罪我等无状。”徐冲起身时看到墙上留下的那个焦黑的傀儡人形,看的是头皮发麻。他也知道数日前,杀猪巷屠夫也向帽妖投出一刀,当时那屠夫也无事,活蹦乱跳还向众人炫耀自己胆大,结果第二天就发外风,鼻歪眼斜,口唾横流,但愿自己不要也遭这横祸吧。幽冥之物最可怖之处,还不是它有形之处,譬如这烧焦的木偶,更是它在人心中滋生起的无形恐惧,你不知它的复仇何时出现。二月十四寅时听到外面打更,已然是又过一天了。沈括才想起什么,赶紧下楼。小苹与锦儿却都不在了,找人一打听,说那女子伤了孤柺,与丫鬟相扶相携自己走了,走前那丫鬟还向老仵作借了根拐棍,给那大姐用。大姐出门时,还托仵作给沈括带一句话:今生勿要再相见了。沈括叹息一声,也不知小苹这句绝情的话是否说说而已,会否会一直记恨自己,不容自己解释?说来也冤,沈括其实已经打消了吓唬她的念头,那傀儡上盖着的布,实际上是她自己揭开的。“哎,原本后院还有头驴要还与她,这样也不用拄着拐走了。可惜她却忘却此事了。”他觉得自己犯下的一宗大错是没来得及还那头驴,不过这头驴留着,倒是将来是个再见面的借口,或许还有转圜余地。无论如何,今天这傀儡复苏,没有吓到城里百姓,实际上附近邻里也没惊动到,总算是件好事。天大亮时,怀良兴冲冲来了,显然找到了那种封死锁眼的蜂蜡。不过他进院子时,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了,因为二楼窗户大开,还在向外微微冒青烟。他径直上楼,沈括正在桌案上摆弄烧的支离破碎的零件。沈括见他上来,赶紧招呼他一起察看。“怀良师傅,事情搞砸了。”怀良走近看,木偶大致分成了七八块。“是有人潜入烧了它毁了证?”“个中蹊跷,还不敢做出定论。”“小苹来过了?”沈括点头。“你可曾按我的计策试她一试?”“试了。”“如何?”“不是她。”“当时她神态如何?”“吓的坐瘫在地上。”“演的太过,坐瘫地上也可能是装出来的。”不知为何,怀良师傅格外确定小苹是幕后主事,他俩人其实也未见过面,小苹只是沈括偶尔谈起过的一个人而已。“大师,她决计不是装的。”“如何确定不是装的?”“昨夜,这个东西又复活作妖了。”“又活了?”轮到和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转而又清醒过来,“可说话了?”“说了,还是那般诡谲嗓音。”“当时小苹……”“她吓晕在我怀里,若是她靠腹语蒙骗,距离我咫尺,我一定知道。当时那傀儡在二楼,我与小苹在一楼,分明见它在窗里乱舞,听到它嬉笑狂言。这里十几位差人、暗探全都目击,并无疑问。”“它如何又烧了?”“我当时想冲上楼一窥究竟,徐节级怕我有失,奋起一刀投出,将它钉在墙上,它便燃烧起来。”“你何时上到楼上?”“徐节级投出刀后片刻,并未有半点耽搁?”“屋里全无它人?”“全无,然而这屋子的窗户一直打开着,若有人也许跑了。”“谁开的窗?”“是我开的,当日三面窗户都开着。”和尚走到三面窗户一一探头察看,当着院子的窗显然不可能,若有人从这里跑必然被下面十多人看到。两侧窗子,一扇临街。另一扇下面是后院。后院墙边垒着两排棺材,一排三口,一排两口,这两处都可能是逃走路线,然而前街跳下甚高。“也许,有人与小苹合谋脱她的嫌疑?”这和尚真是咬住小苹绝不松口,又想到什么。“然而若是有人在这里摆弄这傀儡,我上来时,他如何脱身?”“从前窗跳下。”和尚道。“太高,怕是要跌断腿。”“从后窗走,先跳到牲口棚上。看,那里有条桃树枝条,足可以走脱,从后墙跳下不高。”“我也想过,然而这牲口棚里,有小苹赠我的一头老驴,警觉的很,夜里有生人近十步内,便要大叫。”“小苹的驴?岂非更可疑,也许那驴认得小苹的同伙……”“师傅休要再胡乱猜,小苹当时在前院,众目睽睽之下。这驴虽说是她的,却也只是十天前,她在乡下用一根簪买来给我当脚力的,并不是她家里久养的。最近十日,这头驴也都养在杨春官家中,本是我牵来换与她的,除小苹外这驴子也并未见过她身边任何人。”和尚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看出沈括一心想要维护小苹,于是抬头嗅了嗅。“烧焦的木头,夹杂些许脂粉气味。”“大师,您昨天来时,这里香薰和脂粉味便如此了。”“不对,我来时,这里只有两种气味,其一乃是药香铺子里千金难求的‘念君思’,想来是原来此地女主人留下的。”沈括暗自摇头,这大和尚不止鼻子灵,还什么都知道,小苹女儿家如数家珍也就罢了,他怎么也能说出个一二来?“然而还有一味,便更稀有,是孙太医家传的冰魄凝霜露。”“那便是小苹自己香囊的,她确也上来过,我刚才与你说了。”“又有很浓的尿骚气味?”“那便是她吓的失禁了。”“这里气味太杂,又被尿骚冲乱了,”和尚仍然不肯罢休,四处走动,抬头嗅着空气。沈括也是服了他和小苹,都能嗅到这么丰富的气味,自己为什么没这个本事。“这里似还有些鲜花香气。”“大师傅,你看窗外不就是几棵桃树?”“似是桃花,却又有些不同。”怀良在屋子里打转半晌,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显得有些焦躁。他现在的心境,沈括可以理解,因为所有合理性通道全都被堵上了,甚至可以听到那些妖魔在嘲笑自己。“大师,可还有见教?”沈括见和尚有些发呆便问道。“那锁链如何开的?”“我在楼下初见傀儡现在窗口时,锁链还在,然后它骂了几遍李承庵,身上锁链便掉落下来。我听到了锁链落地的声音。”“骂李承庵是为了拖延时间,必在你们看不见处用火烤化了胶漆,然后开了锁。对了,那到他燃起,中间隔了多久?”“也就上楼梯的时间,因为我当时就冲进楼里,想要一窥真相,徐节级在我身后投出那柄刀,我当时不知,所以上楼梯并无半点停顿,转眼上来,它已经被钉在墙上燃烧。”“这火是从内中烧起的,怕你也看明白了。”“却是如此,我早上听徐节级提及这妖孽七窍生烟时,想到了这层。它原本双瞳能动,眼皮能翻,却都烧没了,然而脸皮也还算完好只烧了那张嘴,胸腔外翻,可见火是从胸腔头颅内烧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