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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页(第1页)

二姐倚重司马银朱,再三要求她听之信之,甚至说过,有朝一日二姐不在身边,司马银朱便是她绝处逢生之机。可阿耶懒散至此,司马银朱野心毕露,毫不掩饰,她掌控得住吗?忽地想到二哥的婚事尚无着落,更是一阵忙慌,取中张峨眉自然令她扼腕激愤,万一竟是取中了司马银朱,那不就是事,皆为分治手段……不不!”他立刻推翻了,激动地站起来。“是圣人不妥,为令天下重视储君,搅乱选官流程,留下偌大漏洞。”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大耳刮子打在颜夫人母女脸上。瑟瑟眼都直了,磕磕巴巴道。“可是,张峨眉已经做到这一步,女史如此,也是为我打算啊。”武崇训坚决说不是。“女史如此,便是弄权,不然诸人诸事,她为何今日才说?”这话太尖锐,直指司马银朱立心不良。瑟瑟怕她难过,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却没想到她细长的眼睛流光闪烁,满满全是欣喜与赞同,不禁愣住了。“提携青年进凤阁、鸾台,令他们抄录闭门会议的誊本,由奴婢逐日逐事建档,皆不曾请示。至于丹桂、杏蕊,正如朝议郎与主事,位置要紧,身份微末,一旦为他人利用,后患无穷。”司马银朱一派坦然,“请问郡马,除此之外,奴婢还有何过错?”瑟瑟惊诧不已,抬手指了过去。“女史到底是何用意啊?”司马银朱并不回答,反而示意武崇训继续,就见他修长的手指插进鬓发,用力揉着太阳穴,满面苦恼。“女史架空太子与郡主,是为结党;圣人放手权力,不再约束朋党,是为失职;太子回避矛盾,是为庸懦……”终于厘清了乱麻里的头绪,抬起眼,仿佛跟虚空里的什么人说话。“如此局面,年后,必出权臣。”“出权臣?郡马想得倒美!”司马银朱幽幽冷笑。“商之伊尹,秦之赵高,汉之霍光、王莽,蜀之诸葛,乃至本朝,太宗之长孙无忌,哪个不是一时豪杰,智计与手段远超同僚?才能压制百官,万人之上。而郡马忧心忡忡,唯恐弄权揽政的……要么是外戚之女,要么是内廷女官。”她轻拍了下桌面,声调带着冰冷的嘲弄和揶揄。“我们这些女人,争权何用?圣人行到暮年,还得交还给儿子,有她前车之鉴,我们的野心烟消云散。再说,内帷花样再多,不过是父子、兄弟、男女间的推拉。但朝堂之上,难道比这些?区区外戚女官,螺蛳壳里翻道场,略有可能;但叫中枢臣服,譬如令魏相言听计从,能吗?郡马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连消带打,说得武崇训额上冒出冷汗,顾不得再瞧瑟瑟面色。“眼下不能,但,但,有朝一日……”“郡马想说什么?”司马银朱的脊背挺得铁尺般笔直,一股脑儿替他说下去。“有朝一日,您辅佐郡主做了镇国公主,开府募官,乃至镇守一方,我们这些小女人,分了些许权力在手,不顾书生气节,玩弄内廷手腕,结党营私?”武崇训的心头没来由地瑟缩了下,望向司马银朱的眼神颤颤发抖。说的很是啊!男人有忠有奸,女人若得机会站上舞台,也是一样,他单单因为面前捣鬼的是女人,就额外恐慌,实在不必。“方才我一时激愤,出言不逊,实在不该,我受夫人教养长大,仰慕夫人的品性,对女史,更该信赖有加。”说着整理衣袍,郑重揖手,“听女史一席话,如读十年书。”司马银朱比手让他阐述,“还请郡马细论。”武崇训朗朗道。“女史不惜自污,以作比喻,是为提醒郡主与我,人心难测,连凤阁、鸾台都被人钻了空子,遑论他处?要助太子顺利登位,得瞧明白这些龌龊。”司马银朱点头称善。武崇训重走到瑟瑟身边,揽住她肩头喟然道。“二则,丹桂、杏蕊在女史麾下,豆蔻是我自幼所用,自然可信,可郡主府新添的数百奴婢,来历却难说,张娘子行事如此,不可不防。”他说的是真心话。那点担心女官弄权的疑虑,掩盖在彼此同坐一条船的冠冕堂皇之下,听起来颇为动人。瑟瑟仰头瞧他的表情,坦坦荡荡,仍如君子,便含蓄地问。“女史说表哥想的倒美,是何意思?自来权臣误国,赵高、王莽翻覆朝堂。诸葛亮与长孙无忌虽得史家赞誉,却令幼主如鲠在喉。国朝倘若真出权臣,自是大祸,不说黎民百姓,单我阿耶便要受他的辖制,怎么叫想得美呢?”“主弱,臣才能强,赵高、王莽篡朝择主,故意择了庸懦之主,诸葛亮选无可选,无奈侍奉阿斗,长孙无忌被裙带牵绊,只能辅佐高宗,种下女主祸根。”司马银朱带着无奈地表情耸了耸肩,话锋陡然一转。“这便是所谓权臣之祸,可二位不妨想想,倘若没有他们强出头,辖制得满朝文武齐心侍奉庸主,国家又会沦为何等模样?”这一问振聋发聩,夫妻俩都接不上话。司马银朱语音顿挫,犹如舞台上敲鼓点,咚咚锵锵,终于到了要紧处,“若无司马懿弄权,曹魏便是两代而亡,只因有他徐徐图之,才有五十年江山,五代君主。”这番结论下得斩钉截铁,不独瑟瑟,连武崇训都惊呆了。司马懿两次抵挡住诸葛亮北伐,实是定鼎重臣,但亦是窃国巨盗,辜负曹家殷殷嘱托。瑟瑟更是不寒而栗。试想,李显如果遇上司马懿,定然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就连二哥、二姐能否抵挡,也难料定。司马银朱缓步走到窗下,再转身时,瑟瑟目光一晃,惊觉竟似颜夫人站在面前,那尖锐犀利的眼神,老兵宁死不退场的倔强,如出一辙。她的口气也全变了,不复宫廷女官温和的引导,取而代之的是种笃定。“奴婢作为郡主的师长,这是第一课,不能尽信任何人。”这任何人中,显然包括武崇训。他心底寒浸浸地,感到一股微妙的妒忌——为何她从未考虑过拜他为师?“第二课,很多人可以收买,不能收买的唯有挚爱亲朋,天快黑了,奴婢去瞧瞧新厨子手艺如何。”她拿随身的竹杖敲了下武崇训。瑟瑟一愣,屈膝纳福,“女史辛苦了。”走出廊下站了一会儿,让晚风吹拂湿漉漉鬓角。“女史这番话,说的我汗都下来了,真是峰回路转,一句一个埋伏。”武崇训迟了一刻方笑道。“女史嫌我柔情蜜意,拖住了你,不然新婚燕尔,何必讲这些败兴?”“表哥才被女史训这么几句,就自惭形秽啦?我被骂了大半年。”瑟瑟回头,树影打在她金油鹅黄银条纱裙子上,一重叠一重的翠绿。武崇训顿时失笑。廊下聚了一群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上下扑腾着,偷食鹦鹉笼子里的粟米,他挥手驱赶,惊得它们四散而逃。三月初倒春寒,李仙蕙病了十几天,盗汗发热总不见好,夜里更睡不安生,一咳起来,涕泪交加,连吐带喘,她又爱洁净,半夜出了汗老折腾洗澡,一回两回的,越发病势沉重了。武延基几番求见,都被拦在外头,他实在担心,扭着韦氏不放,坐下没说几句话,一转头李显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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