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听银霜说罢,整了整堇紫披帛,直接起身朝闻昭穗走来,开口道:“你跟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既然吃好了那就走吧。”有池令倾带着,闻昭穗自然是毫无心理压力地走出了太和殿门。夜色已深,凉风习习,虽然殿外被照的亮堂,素馨还是挑起了一盏纱罩荷花宫灯。“我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甜粽过去,都是这两日现包的。哦对,还有酪浆馅的,殿下应该会喜欢。”闻昭穗笑眯眯道。“酪浆还能包在粽子里?不会流出来么?”池令倾不由惊讶。“尝尝就知道了。”闻昭穗并未直说,而是留了个悬念。两人宫殿方向不同,没走几步就分别了。闻昭穗才下了一节汉白石阶,便被身后一道陌生的声音叫住:“郡主留步——”闻昭穗转头,见出声叫她的是一个陌生侍女,衣衫也不似宫中打扮,目露疑惑,“你是……”“奴婢是临川长公主手下的,长公主有话想跟您单独说,烦请郡主移步。”侍女解释道。临川长公主……那不是崔修远他娘亲吗?她突然找自己干什么?“好,长公主在哪儿呢?”闻昭穗只得先应下。这……真的不会尴尬吗?早知道刚刚就走快点了,她心里后悔。“就在抱厦,您跟我来。”侍女说着便转过身带路,闻昭穗小步跟上。抱厦内。罗汉床坐着位穿戴华贵的妇人,点翠头面,蜀锦绣鞋,眉眼还带着些许英气。“昭穗过来坐。”她一见闻昭穗进门便招手唤她。“见过长公主。”闻昭穗站在原地,还是硬着头皮行了个万福。“有些时候没见,当真是与本宫生分了。”临川长公主无奈笑道,示意她坐下来。“公主虽平易近人,礼节还是不能少的。”闻昭穗于是在对面的玫瑰椅坐下,一时搞不清临川长公主是不是真心。至少,有礼貌总没错。“上回见你感觉还小,如今出落得越发周正了。你娘亲身子可还好?”临川眼中关切,不似作假。“劳公主挂心,阿娘还是老样子,一直喝着药。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无甚影响,还能与我一同出去走动。”闻昭穗回道。“那就好,你娘心思从小就细的很,解约这事儿一出本宫就怕她多想。说起来都是我们之过,我儿不懂事,还平白拖累了你。”临川语气自然而熟络,并没有什么芥蒂。京中除了自己竟还有人惦记着阿娘,闻昭穗觉得和长公主的距离一瞬间拉近了。“我无事的,您不用担心。姻缘这样的事本就不能强求,顺其自然便是。”闻昭穗说得洒脱。“你这孩子看的倒是通透,在西凉这些时日还住的惯吗?本宫少时也去过那里,虽然边境城池和洛邑天差地别,可在草原骑马实在快活。”临川见闻昭穗确实不在意,心底的愧疚消减了些。自己方才在宴上就忍不住一直打量她,谁知这孩子埋头吃得专心致志,一点儿也没发觉。之前闻昭穗在京中时还老问她修远的喜好,现在看来差不多也放下了。边疆广阔无垠,人的心境也随之开阔了罢。能想开是好事,自己也不需要再过多感到愧对她娘亲了。“您也去过西凉?”闻昭穗脱口就问了出来,她还以为长公主一直在洛邑呢,看来有空还要好好打听下临川长公主的事情。糟了,她刚刚不会露馅了吧?“是啊,当时……”临川似是知道她会惊讶,便讲起了自己当年去西凉的事。半个时辰后,闻昭穗最初的紧张早已烟消云散,反而和长公主聊的尽兴。临川不似寻常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年轻时还跟着先帝打马狩猎过,见识也广,颇得先帝喜爱。她抱着长公主赏的东西走出偏殿时,遇见了等在外面的崔修远,他如今虽无爵位功名,但因着出身极好见她也从不行礼,反正闻昭穗也习惯了。崔修远看见是闻昭穗出来,诧异地开口:“你找我母亲有何事?”崔修远相貌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闻昭穗这时看他也觉顺眼了些,故而耐心解释了两句:“长公主找我叙话,所以才多留了一会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头致语节选明朝吴宽《端午节皇上宴致语》(问就是咱写不来)山海兜、山煮羊、真君粥相关内容都出自《宋宴》酱香饼=======================池令倾并未直接回长春宫,而是先去了未央宫。“阿烺呢?”她问掌灯宫女。“六殿下还在书房习字。”宫女低头答道。池令倾抬脚一走入书房,便看见了书桌后小小的影子,他两只脚挨不着地,不时还在半空晃两下。“这个点了怎么还在书房?”她走到桌案旁,弯下身询问。池奕烺抬起圆圆的脑袋,嗓音稚嫩:“皇姐——”池令倾心里一软,脸上浮现少有的温和笑意,“你还没回我话儿呢,方才我看嬷嬷提早带你离席了还当有什么事,敢情这大过节的你是回来习书了。”“母后说我今日的课业还未做完,叫我早些回宫,等她回来还要查验。”池奕烺有些委屈,小手仍握着狼毫,打了个哈欠,“皇姐,为什么大皇兄二皇兄他们就不用回去看书啊?”“可怜阿烺,母后未免也太严了些,这每日都学就是歇上一日又能如何?困了就让嬷嬷带你去睡吧,母后这边我跟她说。”池令倾心疼道,抽出了池奕烺手中毛笔,倒着扔在笔筒中。侍从随即上前收拾。“真的吗?”池奕烺眼睛一亮,充满期待。池令倾更心疼了,拍拍他肩膀,“去吧,我在这儿等母后回来就成。”“皇姐真好!”池奕烺跳下椅子,捏了捏池令倾的手。随后跟着嬷嬷回寝殿去了。池令倾并未想到母后会因此训斥她。“阿烺才六岁,连入弘文馆的年纪都还不到,母后对他也太苛刻了。”池令倾埋怨道。皇后换下了厚重的凤冠礼服,一手撑在案几揉着太阳穴,倦容乍现,“你说的轻巧,他不用功些,你父皇又怎会看重他?”“阿烺聪慧懂事又是嫡出,怎么会不得父皇重视?”池令倾觉得母后思虑过头了。“你以为不会么?本宫今日只是跟你父皇提了句带着阿烺一同登南熏门,就被他一口回绝了。庆阳,阿烺不懂事,但你已经不小了。凡事别再由着你那幅性子,多为以后打算打算,明白吗?”皇后面色冷了下来,不轻不重道。“母后说我做什么?大不了日后我不再插手阿烺的学业便是。再说了,父皇虽然这回没答应带阿烺登城门,可父皇之前不也没有带其他皇子上去过,您又有何担心的?”池令倾依然是不解,环顾宫中,大皇子有勇无谋,二皇子母家虽高却天性懦弱不爱争抢,四皇子不良于行。老实说这太子之位就是早晚的事,除了阿烺还有谁能夺走不成?“你错了,几年前陛下的确带过一人去南熏门。”皇后淡淡道。池令倾一愣,细细回想起来,“母后是说……池弋珂?可他都已经摔断了腿,如何能与阿烺相比?”“庆阳,本宫之前是怎么教你的?莫说是有再大把握,就算是你父皇亲口应允了此事都不可掉以轻心。尘埃落定前,能发生的事太多了……”翌日,小雨。天气阴沉,闻昭穗赖了会儿床,起来后已没时间坐着慢慢吃早膳,只得先带着了。到了弘文馆,离讲学还有将近两刻钟。用来吃饼,足矣。闻昭穗站在外面滴着水珠的屋檐下,拆开了酱香饼的油纸包。香喷喷,热腾腾,脆乎乎。金黄焦酥的饼皮上刷满秘制酱料,又撒上了一层葱花与白芝麻,香的勾人。小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天空一片灰蒙蒙。其实闻昭穗一向不喜阴天,可此时当外焦里嫩的千层酱香饼入口,豆瓣的咸鲜与葱香交织,芝麻的油香渗入饱满酥皮,闻昭穗觉得天气什么的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