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也是随戚继光一同来?到客栈的,此时便趁着众人都不敢抬头观望之际,悄悄地退回到柳七的身边。堂上的姚一元环顾堂下诸人,继而转头看向?戚继光,戚总兵官微微颔首,得到示意的姚一元便朗声道:“诸位莫要惊惶,本官与戚总兵官今日前来?,恰是为春闱推迟一事。诸位举子寒窗苦读数十载,皆为国之栋梁,乃可造之材,圣上甚是珍惜。然群贤毕集偏有?害群之马,高朋满座却生城狐社?鼠,京畿重地,因捧头判官几日内连丧三位春闱考官,朝中重臣惶惶不安,人人自危,是以圣上遣本官与戚大人彻查此事,还三位考官一个公道。”虽说捧头判官一事在戚继光的严令之下,不允知情之人窃窃私议,然而,这般凶戾之事又岂能瞒得住,所以堂下的学子们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许风声,更是早已将春闱推迟的缘由和捧头判官联系在了一起。现在,姚一元的话再次证实了大家的心中猜想,所有?人都不由得和身边人互相对了个眼?色,等?待着两位大人揪出幕后?真凶,却听姚一元道:“其中缘由……沈忘,就?由你来?为大家讲一讲吧!”堂下众人心头皆是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像顺天府尹和蓟州总兵官这样的官员竟然也知道那整日里游来?荡去,从来?不好?好?温书的沈无忧,脸上都露出了或艳羡,或嫉恨,或疑惑,或不屑的神情。沈忘排众而出,楚楚谡谡,他向?堂上二人一拱手,道:“戚大人,姚大人,诸位,在下不才,德薄能鲜,但在三位好?友相助下,经过数日查证,却有?所得。”“此案事发于捧头判官,那我们便从捧头判官开始讲起。大家都知道,三年前的春闱出了一起大案,其中涉案的考生季罗被斩首示众,却在刑场之上冤呼不断,极言要化身判官,再回人间复仇。季罗家贫,是以斩首之时,并?无亲人在场,但我和程彻前日去顺天府查证得知,季罗家中有?一名幼弟,名唤季喆,在季罗死后?不久便跟随戏彩班子离开了家乡,再难寻踪。”“可怜那季罗,尸首分?离,被草席一卷扔在乱葬岗之中,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然而,今年的春闱,捧头判官竟真如季罗临死前所言,再临人世间。”“诸位请看,这是何人?”众人顺着沈忘所指的方向?向?着立在大堂一侧的屏风看去,只?见?屏风之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影肩膀宽厚异于常人,头戴判官帽,此时正缓缓向?众人所在之处转过身来?,不是捧头判官又是何人!众人惊骇异常,胆小的考生已经难以抑制冲出喉咙的惊呼,却见?那人影全身一颤,脑袋竟是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交叠在胸前的双手之上。只?是这动作颇有?些迟缓,显得不甚熟练……“哎呀……”屏风之后?发出一声粗声大气的懊丧叹息:“练了这么久还是不行……”话音刚落,程彻的身影就?从屏风后?踱了出来?。见?大家都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他倒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憨憨地笑了:“吓着各位了,得罪得罪。”沈忘上前,帮着程彻将宽大的外?袍褪下,露出里面撑在肩部的支架:“诸位且看,这便是捧头判官的机括,无非利用这个支架,在瞬间撑起肩部的外?袍,利用障眼?法制造头部掉落的假象罢了。再加上大家看到捧头判官皆是通过投影,并?不是亲眼?所见?,是以就?更加难以辨别。”“原来?,所谓捧头并?非头部掉落,而是肩膀升起,着实有?趣。”戚继光倒是毫无惧色,饶有?兴致地点头道。沈忘缓缓踱到霍子谦身旁,边行边道:“戚大人所言甚是,所谓‘捧头判官’无非就?是江湖术法,我朝戏彩纷杂,博众所长,制造一个机关又有?何难,你说是吗,季喆?”除了沈忘和柳七外?,所有?人都被这个名字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沈忘微笑而疏离的脸。霍子谦抬起头,镇定地回望着沈忘,如同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角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公子。”“若你真是霍子谦,你定然不会明?白,可你若是霍子谦,那他又是谁呢?”沈忘手臂一展,打开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眉眼?纤细,脸型略长,和长相温厚的霍子谦截然不同。“这张画像是我依据霍子谦的官府路引临拓下来?的,和霍……哦不,季兄,不能说是一点儿也不像吧,只?能说是毫无关联。”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考生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画像,又不时转头看看长身而立的霍子谦,议论纷纷。“季喆,你还有?何话说!”姚一元朗声斥道。季喆拱手而拜,神色再次回复了往日的沉静,就?仿佛被风吹动的松柏,微微颤抖过后?,依旧昂然挺立:“回姚大人,暂且不说此画像是否确有?出入,就?算我真是季喆,又凭什么说我和凶案有?关?难道家兄有?罪,我便难逃其咎吗?”“季兄莫急,我自会为你缓缓道来?。”沈忘接过话头,继续道:“那日,捧头判官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院中影壁墙之上,诸位学子都亲眼?所见?,当时除了因私事外?出的文元朗之外?,所有?考生都呆在客栈之中。众人依照影子所投射的方向?,直奔霍子谦的房间,然而冲入房中之后?,却只?见?季兄一人,赤身于浴盆之中,捧头判官却不知所踪。”沈忘指着季喆撑在双腋之间的拐杖:“当时,季兄因脚部受伤,不得不支撑双拐行走,再加上他当时身上未着片缕,所以我们捧头判官(二十一)沈忘定定地看?着季喆,后者的脸上?平静无波,甚至还起了几丝悲悯之色。沈忘叹道:“若是没有日后发生的命案,无论你是霍子谦也好,季喆也好,我都会比任何人都企盼你的清白。”“在与捧头判官相关的第二起命案中?,我与柳七、程彻、易微前往吴府探查。与其余两位死者不同?,吴舒大人乃是身中数种剧毒而亡,可当时的房中?只有侍茶小童一人,而那小童前一日才挨了吴大人的打,是以阖府上下都认为是小童仇杀了吴大人。可在下与柳七却在书房的房梁上,发?现了些许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