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过两天,学校传出一个消息。陈翼然把一个男生给打骨折了。正是上网传播万佳云消息的人。有人说,学校打算严办他。又有人说,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学校正在帮他和被打的学生和解。后来,这件事又没了下文。……该训练的训练,该上课的上课,生活唯一产生变化的似乎只有陈翼然。他请了半个月的假,回校后便退出了散打队,为人低调许多,大家再也听不到关于他的各种顽劣消息,操场上也没了他的身影。每天傍晚十分,当晚霞把天边烧得通红的时候,会看到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孩在空空荡荡的训练馆内挥拳踢腿,像男孩子一样挥汗如雨。要是非说有什么不同,她的目光中不再只有入校时的懵懂和单纯,而是多出了一分坚韧和力量。大学校园是个神奇的地方,它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在这片永久流淌的藏蓝色中,每个人仿佛都是一枚小小的水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这里走散,更不知道什么会再相逢。那天之后,万佳云和陈翼然再也没见过面。时间转瞬来到4月底,春暖花开。一年一度的校田径运动会召开,陈翼然再一次在大众视野中出现。警校运动会举办隆重,各学院共有近千人参加,包含长跑、射击、泅渡、驾驶、擒拿格斗等所有警体项目。以前,万佳云上学时从没参加过运动会,现在经过近一年的训练,她在体能上已完全不输给宿舍内的任何一个女生。这次,她一口气参加了两个项目,一个是长跑,一个是射击,还在开幕式上跟散打队一起表演了实战。不过,万佳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和特警专业的几个女生相比,她的长跑成绩差了一大截。在跑道上吭哧吭哧跑到终点,她插着腰大喘着粗气,被路为心几个人架到边上阴凉处。休息了会儿,呼吸和心跳还没彻底平定,广播里响起声音。男子3000米准备入场。片刻后,上方的看台上起了一片骚动。运动员进场热身,三三两两的人影中,一道红色身影格外显眼。艳阳下,穿着一身显眼的正红色田径服的陈翼然朝着起跑线走去,几个男生一路跟他说笑,他不时扬起一点唇角。许久不露面的陈翼然把头发剃得更短,完整的头型衬出了挺拔锐利的五官。他的体型还是那样劲瘦有力,皮肤在阳光照射下还是健康的棕色,神色间依然是那一贯的桀骜和意气,牢牢吸引着全场的目光。这一届运动会,陈翼然一个人参加了8个项目。短跑、障碍跑、跳远、射击、跳高……他几乎把所有能报的都报了,也把所有能获的奖也都获了。蛰伏已久的他像是储备了无限精力,要在这片运动场上一次用尽。男子3000米是陈翼然参加的最后一项。被汗水打湿眼睫的万佳云看着那一排男生站在跑道边,看着他在处热身、反复试跑,视野被汗湿得微微模糊。发令枪响后,转瞬间,一道锐利的红色冲出了跑道。如箭一般。3000米的长跑,陈翼然跑得毫无计划。枪声一响他便用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百米冲刺的速度,疯了般在跑道上狂跑起来。所有在第一圈保留实力的选手瞬间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观众席瞬时炸了。长跑用这样的节奏?很多人站起身追望,跑道尽头,那道红色身影在用完最原始、最狂野的一股冲劲后,没有任何蓄力,慢慢放下了速度。只见陈翼然在跑道上由跑变走,直至彻底停下。没过一会儿,一个又一个选手跑完一圈绕回来,一个又一个地超越了他。满场喧嚣。阳光炸裂般地洒下来,有些颓然的陈翼然站在金灿灿的操场中央,茫茫然地抬起头。满脸汗水的他眯着眼睛望着看台上的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一切都像都像疾风般在奔跑中逝去了,而此刻晒在皮肤上的秋阳有种炙热而滚烫的感觉,那感觉强烈到足以让他一生难忘。所有选手们跑完一圈回来,再一次与他擦肩而过。陈翼然忽然逆向而行,慢悠悠地穿过了跑道。他弃赛退场。万佳云就坐在离出口处很近的休息凳上,她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从跑道尽头走来,慢慢由远及近,从她身旁晃过。这场运动会后,陈翼然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内。据说,他参加了学校的国际交流项目,会在国外交流学习一年。可也有人说,他家里给他办了一年休学。总之,曾经闪耀夺目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校园。和他一同离去的,还有万佳云生命中第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它懵懂而珍贵,稚嫩而酸涩,像一枚尚未成熟、却早早坠落在地的青果。在这之后,万佳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除了在散打队训练就是日常学习,越来越有女学警的风范。等到大二上学期,新的学年开始,万佳云看到新生们穿着各色外衣来到校园,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成为大二的师姐。那一年,万佳云的生日是方静夫妇特意赶来学校陪她过的。他们没有挑周末,而是赶在了她生日那天的正日子。万佳云很感动,开心地带着他们游览校园,在校外吃饭,对着蛋糕吹蜡烛许愿。吃完饭,方静想和万佳云聊一聊,便把丈夫支开,特意在校内陪着女儿走了一段。初冬季节,方静穿着长摆的薄大衣,万佳云穿着一身笔挺的执勤服,母女俩一路上都亲密地挽着手走。方静问她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很开心。”万佳云诚实地回答。她的成绩全年级第一,获了最高的奖学金,连体能也变得挑不出刺,老唐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想要她当散打队的负责人。最近开了学,有新生前脚后脚地叫她师姐。甚至,校督察队还向她发出了邀请,尽管已被她婉拒。这些都让万佳云很有成就感。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只知道闷着头和教练搞数学竞赛,从来没有过这么丰富的生活。不过,万佳云心里很清楚,妈妈想问的不光是这些。“你只要过得开心我和你叔叔就放心了,可不能让我宝贝女儿一个人在外受委屈。”以前的万佳云不觉得这些话肉麻,现在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笑着说,“妈,你也太宠我了吧。”沿着小树林走了一段,方静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后来,那个男生和你还有练习吗?”“没有联系了。”方静说:“那你还喜欢他吗?”黑暗中,万佳云沉默了下,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情窦初开的少女想象过一百种爱情开始和结束的模样,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更为莫名其妙。经历过这一次懵懂,万佳云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地成长了。母女俩肩并肩走着。“妈……”“嗯?”“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问吧。”“爸爸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离开他的时候,对他还有感情吗?”在万佳云的记忆里,爸爸一直只是个很少出现的高大身影。他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万佳云只知道他是警察,很忙很忙。可他每次回来都会给万佳云带很多礼物,所以她从小最期待的事就是爸爸回家。初中的某一天,万佳云一放学就发现爸爸和妈妈一起来校门口接她了,还来不及高兴,一回家,父母就很郑重地在餐桌边坐下跟她聊天。那天,爸爸告知了她父母早已离婚的事实,并且妈妈即将开始一段新的婚姻,新叔叔以后会对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