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为想过陆隐川会反抗,但这个反抗不包括他的来历。一旦让外人知晓他是陆晚夜的儿子,不仅天衍宗会遭到冲击,云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师无为赌的是陆隐川对云棠的感情,赌他为了云棠不会开口。可是他赌错了,陆隐川的另一面没有什么不敢,感情要将心比心。高楼上,众人议论纷纷。谢陵若有所思,夺舍了陆隐川的人是魔族,说出这话也就不奇怪了。陆隐川的罪,他的仇,在这一刻完美地打了个配合。“我记得你是天衍宗捡回来的孤儿,父母双亡,以你的年岁来看,两百多年前,这些宗门身处天南地北,实力高低不一,你的家族又怎么可能同时惹上他们?”御兽宗的长老提出质疑,这个红脸小老头辈分高,能和师无为等人论资历,他一开口,现场的议论声就少了很多。小老头也不是白活那么多年,对大陆的格局了如指掌,他完全不记得这几个宗门联手过,素日里更是少有交流,更别提挑起战争。要知道这两百多年来,在太一大陆上能称为战争的,只有当年的狩天计划,妖族和人族联手进攻魔族。那一战,战况持|久,魔族元气大伤,妖族和人族作为胜利者也损失不小。陆隐川说的总该不是这场战争。“陆隐川,天衍宗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莫要信口开河!”小老头的话音刚落,师无为隐晦地警告。明为天衍宗,实为云棠。此刻的情况岌岌可危,师无为心中杀意浓郁到了极点,手上掐诀,一旦陆隐川有吐露真相的苗头,他就将他一击必杀,永绝后患。“如果你为了奴役我,折磨我,杀死我的手足逼我食其肉的恶劣行径也叫养育之恩,那我就是阴司恶鬼,杀人屠宗何足为奇?”陆隐川冷笑着看向师无为,嘲讽道:“我有今日,不都是你教导有方?”陆隐川的话一句更比一句劲|爆刺耳,不少人目瞪口呆,他们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跟在墨流光身侧的蛇女妙妙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掩唇道:“手……手足?”她惊讶的红|唇微张,饶是妖族凶残,也干不出逼人食其手足的下作事。墨流光也没忍住皱了皱眉,谢陵呼吸一滞,这短短两句话,听得他心痛难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尘道了声佛号,闭目诵了一段往生的经文,眉眼间是慈悲不忍。师无为早已忘了这茬,不过是几头狼而已,算什么手足?他面色铁青,甩袖道:“一派胡言,你何曾有过兄弟?”陆隐川轻笑,扫了一眼谢迟,道:“怎么会没有呢?”师无为一哽,陆晚夜是只有一个儿子,可云棠不是。陆隐川端坐在高台上,从容不迫地句句戳他肺管子,他闭了闭眼,心中已有决断。“死到临头还想着妖言惑众,是我对你太过仁慈!”师无为话音未落,手上掐诀,风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陆隐川。他的手段是不太高明,但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话语权。风刃凌厉,杀机毕现。陆隐川抬手掐诀,只听得铮地一声,犹如琴弦断裂般尖锐的剑鸣响彻云霄,破厄浮现在陆隐川身前,凌冽的剑气和风刃撞了个正着。两股力量的余波擦过陆隐川的脸,头上的玉冠破碎,满头青丝垂落。破厄未占上风,勉强抵消了师无为的杀意。陆隐川并指驱剑,剑入身前石板三分,斜立在他身前,剑气散开,形成环环相扣的剑阵。陆隐川抬手擦过脸上的血迹,目光深邃而危险:“师无为,你想杀人灭口吗?你在害怕什么?”戒律台上的变故说来缓慢,实际不过几个呼吸间。有些人尚未反应过来,听见陆隐川的声音才如梦初醒。台上的石板在冲击下有了裂痕,有人不满地嚷嚷起来,质问师无为是什么意思。眼下情况复杂不明,师无为此举实在容易落人口舌。师无为没有把那些声音放在心上,他惊疑不定地盯着陆隐川,他在陆隐川的身上施加了封印,限制了他的灵力。可刚才那一击,陆隐川分明就没被控制。面对一个修为尚在,已经反水的陆隐川,师无为心生不安,他再一次对陆隐川出手,只是这次是光明正大,不留后手。“等我解决此子,今日之事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师无为传音四周,抬手往前落下一指。天空中风云巨变,万里晴空骤然漆黑,一根巨大的手指浮现在苍穹上,狂风肆虐,四周的灵气被搅动,修为微末的弟子被吹的东倒西歪。这是师无为的绝技寂灭指,一指之下万物生机消亡,不复存在。陆隐川早就料到这一出,他握住破厄,眼神坚定。“师宗主,老朽心中还有疑惑未解,此子你不能杀!”御兽宗的小老头甩出腕间的蜥蜴,蜥蜴迎风而长,很快就高过楼阁,它张开大口甩出一条猩红的舌|头,舌尖的吸盘牢牢地抓住师无为的寂灭指,一口吞下。充满毁灭的气息把蜥蜴的肚子撑的鼓起来,它打了个饱嗝,像是怀胎十月一般,迈着蹒跚的步子慢慢地缩小,一点点挪到小老头身边,趴在他的手臂上昏睡过去。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看傻了众人,陆隐川松开手上的剑。师无为怒火攻心,狠狠地瞪了小老头一眼:“红尺素,你是什么意思?”红尺素没有理会师无为,今日这事有着诸多疑点,他们放下手上的事赶来,可不是为了稀里糊涂地回去。“破厄剑尊,要论年纪你和我们的孙子辈相差无几,但论修为,你足以和我们平起平坐。你天赋异禀,修为深厚,肯定不想折在这里。今天当着天下人的面,你把这件事说个明白。只要确定最后错不在你,老朽保你一命。”红长老话音刚落,不等陆隐川有反应,师无为就截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 “红尺素,今天这事你少管,他必须死。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绝对不是在诳你们。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好,如果今日|你们真的放过他,来日死的就是我们。”师无为面色难看至极,早知道御兽宗的人喜欢多管闲事,他当时就不该送信过去。红尺素大为不解,一旁的凌玉尘帮腔道:“凭什么?”陆隐川嗤笑道:“凭我姓陆!”“姓陆有什么问题……”凌玉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师无为已经急急地打断他的话,饱含威胁地看着陆隐川:“陆隐川,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陆隐川大笑道:“我想的很清楚,没想清楚的是你。师宗主,你那么愤怒惊慌做什么?你图穷匕见,想要杀我灭口,还指望我闭口不言,把你的秘密带进坟墓?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自负,自以为我依旧是任你摆布的棋子?”师无为握紧了手上的拂尘,陆隐川拂袖起身,拍落身上的尘土,抬手唤出深入地面的破厄。他站在高台之上,长身玉立,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云棠身上。云棠和他隔空对视,谢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抓着云棠的胳膊不敢出声。谢道义看了云棠一眼,他知道陆隐川对云棠很是恭敬,但此刻他们间的气氛却有些古怪。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散发的陆隐川让他觉得和某个人非常的相似。“我真的是你们捡回来的孤儿吗?还是被你们抓回来的棋子?”陆隐川厉声质问:“这个谎言你们说了两百多年,还想再说多久?”云棠对上他的眼神,无悲无喜,一片淡漠。她今日旁观,没有给师无为解围,也没有给陆隐川辩解,仿佛是看一场毫不相关的争吵。陆隐川只想要一个答案,也被她拒之门外。他有些难过,千夫所指,众口铄金,也不及云棠无动于衷。他曾经真的在乎过,因为他觉得这是他在世上仅有的亲人。就算没有那些雪中送炭的虚情假意,他也会站在云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