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您在这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朗婆子后退两步,便快步进了院子。微蹙稀疏的眉头,她也是真想不明白伯夫人的心思。按说燕夫人病逝只留下个姐儿,对这后进门的算是好事。
可瞧现下这境况,三姑娘快十九了,伯夫人还坐得稳当当的,就叫她有些看不明白了。之前三年,伯府守着孝,不宜走动也就算了。
可出孝这大半年呢?她守着籽春院的门户,对这来来往往是清清楚楚。这大半年伯夫人参加的大小宴不下十场,带庶出的四姑娘、五姑娘赴宴,就偏偏不记得身份最贵重的那位姑娘。
走至正堂门口,朗婆子清了清嗓子,开口禀道:“夫人,三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站在院外的李安好静候着,也不刻意去听院内传出的动静。里面那位出身勇毅侯府钱氏,是现任勇毅侯的庶六女。勇毅侯门非跟过圣祖的开国功勋。一庶出能嫁予宁诚伯做续弦,全赖她有个得宠的姨娘。
入府八年,钱氏肚子争气,连着生了两个儿子,有子傍身,这脚跟算是站得稳了,所以才敢这般拿捏她。可钱氏似乎忘了,她虽没有亲生女,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伯府正经嫡女若是声名有亏,那她膝下的彦哥儿和宏哥儿也别想娶什么好妇。
没一会,朗婆子就回来了:“夫人正在洗漱,三姑娘请入堂屋等候。”
“有劳了,”李安好移步入了籽春院。
秋风一扫,残叶飘飞。积了一夜枯黄,院中不免染上了几分寂寥,丫鬟婆子们正忙着清扫。钱氏身边的伊红在前领着路,不掩笑靥。
李安好唇角微挑,昨夜父亲后来应是留在了主院,看来祖母那确实是有来信,不然钱氏也没借口将父亲从廖姨娘那叫回。进了堂屋,刚落座,接了伊青奉上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门帘再起。
一身条娇小,眉目带媚的姑娘领着一绿衣丫头入内,右手捏着块蝴蝶戏水的粉色丝帕上来,微低着首,抿了抿淡粉粉的唇稍稍屈膝:“三姐姐早。”
“五妹妹早,”李安好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起身回了一礼浅笑问道:“今儿怎么就你一个,四妹妹没一起吗?”这两位年岁相差不过三月,去年刚及笄,虽非一肚子出但姐妹情深得很。
“劳三姐姐惦记了,”一粉红衣明艳少女自动手撩开了绫绸帘子,正是宁诚伯府的四姑娘李氏桐儿,朝着李安好笑着解释道:“再过一月就是六妹妹生辰,她欲要于生辰前在玲珑园设小宴,有些细节拿不定主意,昨儿特地寻了我商量。不想我二人一时入神竟忘了时间。太晚了,故我就宿在了她院里。”
“原是如此,”李安好抽了掖在袖中的帕子,轻轻摁了摁嘴角,笑言道:“时间过得真快,再一月,六妹妹也要及笄了。”
安馨是二叔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女,想来祖母应该不会错过她的及笄礼。李家爵位将了,不甘心的又何止父亲?明年就是大选之年,皇帝二十又七,正当鼎盛,虽中宫一直空置,但奈何膝下单薄,选秀是势在必行。
这半年钱氏赴宴,都只带着四妹妹、五妹妹。二婶从未有片语,反而见天地陪着安馨跟着自宫里退下的严嬷嬷学宫规礼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馨长相甜美,行事又向来周到,在这京都城里的闺秀中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只是祖母和父亲的心也太大了。
自大靖建国以来,皇帝选秀,秀女均是出自官宦之家,年龄在十五至十八之间,嫡庶皆可。但有一点祖宗规制却是定死的:庶者不可入中宫为嫡。这也是皇亲贵族当家主母多不为庶的由来。
祖母和父亲丝毫不考虑年龄适中的四妹妹和五妹妹,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安馨之身,想来是意在中宫。李安好嘴角上挑的弧度更明显了,她真觉这两位有点天真。
当今这位皇帝可不是死了原配的主儿,他是至今未娶妻。圣上十六岁登基,现已是靖昌十年,为何一直不娶妻?这里总有点抹不平的事。后宫妃嫔虽少,但也有十数之多,可皇嗣却寥寥,又是谁在作怪?
每每见着李安好,李桐儿就不自禁地挺直腰板,可即便有意扬起下巴,她仍是矮了这个姐姐半头。观着李安好的面上的自若,心中有着不屑,但她却不敢多有表露。嫡庶之别,是她横在她面前的一道迈不过的坎。
目光定在李安好上挑的嘴角上,她压着心中的酸意,阴阳怪气地道:“三姐姐好似很高兴呢?”她是不是忘了,再过几日,也是她十九岁的生辰。
“六妹妹及笄,我自是高兴,”李安好很理解四妹妹的不甘,毕竟她在钱氏跟前卖弄乖巧这么多年,想的就是能被记入嫡房。可钱氏却像是不明白一般,虽待她好似如亲女,却从未提过要记名的事。
李桐儿勉力保持着面上的笑,微抿着双唇,无话可言。是啊,六妹妹与她亲厚,以后若是成了贵人,她也会跟着沾光……可可凭什么一从五品礼部员外郎之女可参选,而她这个宁诚伯亲女却不能?
桐儿……桐儿,凤栖梧桐,姨娘说她是贵女,她到底贵在何?
李安好见跟前这位神色快要维持不住了,也无意看笑话,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茶品茗。旬嬷嬷和宝桃去了绥城的庄子,这两日也快回来了,也不知今年的收成如何?
要是收成好,那她就在津边安云庵下买处温泉庄子。日后若是嫁不出去被送去庵里,有处温泉庄子挨着,过得也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