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远没有说话,只是自嘲般地笑了笑。可能他一时被那妖女蛊惑了吧。竟然觉得她义愤填膺说出来的那席话,有那么几分道理。既然他发动战争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百姓,为何不选择能让百姓更为安居乐业之事去做呢?萧怀远甩甩头,不愿往下深究。他竟也有那么一刻,害怕自己会改变一贯以来的信仰和坚持。“琼林里的猎物应该不少,今日出发去打猎的战士们收获如何?”“方才属下去瞧过了……约莫是因为天太冷了,收获并不是很丰厚,猎得的野兔狍子也就能勉强支撑个日。”萧怀远皱紧了眉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若是他的人马饿肚子,很有可能会在齐军的突袭中毫无招架之力。苏平河自然也很快就发现了梁军的困难之处。当然,她得知这一切还得多亏话痨的玉莲。“咱们大梁人各个都是打猎的一把好手,按理说凭我们的本事,熬过这几个月也并非难事,但现下是最冷的时节,动物们根本就不肯出来……”苏平河喝着兔肉汤问:“那怎么不去找些野菜来裹腹?”“军中都是些大老爷们,哪里认得什么野菜哦……况且眼下正值冬季,外头光秃秃的,连战马都只能吃琼林的树叶为生了。”玉莲叹了口气,“姑娘还是能多喝几口就尽量多喝些吧。再过几日,只怕连野兔都猎不到了。”苏平河想了想问:“玉莲,你可以去帮我找下赤霄王吗?”玉莲点点头,很快就去找来了萧怀远。萧怀远本来不想搭理苏平河,但听玉莲说她有寻找吃食的妙计,少不得还是来了。“我那日翻越木莲山的时候,远远瞧见一大片荒芜人烟的草地,我猜测,那里应该是被人开垦过的农田。”苏平河边回忆边说,“那片荒草地像极了我们大齐的番麦地,若是能找到这块地的主人,起码可以保证你们大军至少一个月不饿肚子。”萧怀远探究般地打量着她,似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假使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何要帮我们?”苏平河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这叫什么话?我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何况她自己还身在其中呢。“可若是我们吃饱了,就会继续向齐军发动战争!”“我也说了,你们根本不是齐军的对手。”苏平河朝他摆摆手,似乎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那片农田?”萧怀远思虑良久后才终于点了头:“谅你也没胆量骗本王。”—苏平河右肩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拿布条斜挂着胳膊,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滑稽,自然也走不快。天狼和天鹰两人带着一小队士兵跟在两人身后慢慢走着。“这么慢吞吞的要走到几时?不能骑马吗?”天鹰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女人受了伤,怎么骑马?”天狼冷嗤道,“女人真麻烦。”“我瞧着……王爷倒是很享受。”天狼闻言认真地打量了萧怀远一眼,见他正侧着脸低声跟苏平河说话,下颌线条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天狼心里顿时一惊:“王爷他……该不会是看上那女人了吧?”天鹰眯了眯眼:“其实说起来,那女人长得倒还算有几分姿色……跟咱们寻常见到的不大一样。”“胸前一马平川,跟个男人似的有什么姿色可言?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天狼显然不认可,“王爷肯定是太久没有碰女人了,才会一时起了兴趣。”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没注意萧怀远突然止住了脚步。他冷冷地朝后看了一眼,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回去各领十军棍!”天狼和天鹰脸色都有些发白,低了头讪讪地不敢再议论。苏平河本来还在吹嘘自己在冬日种出了新鲜蔬菜之事,见状也有些莫名:“好好的怎么了?”这是不是太亲密了?“无妨,你继续说。”萧怀远回过头,冷硬的侧脸秒变柔和,“冬天竟能种出新鲜蔬菜?”“可不是嘛。”苏平河伸出自己没受伤的胳膊,友好地拍了拍萧怀远的肩,“要是你撤兵,我就教你怎么种,保准你们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农田不会在冬日白白浪费,你们梁国百姓定然欢喜。”萧怀远眯着眼睛看她,只觉得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十分夺目,叫人怦然心动。他转开脸去,心里暗自有了打算。徒步走了十里地左右,绕过一片乱石林立的小山丘,苏平河终于指着一处荒地说:“快瞧,就是那!”萧怀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果然有一片广袤无际的荒地。虽然眼下荒草丛生,但从荒地边缘的痕迹看得出,此地定是有人刻意开垦过的。苏平河左顾右盼,又指着一处足有三人高的巨石林说:“我想绕到那后面去瞧瞧,农田的主人可能住在那后面。”萧怀远点点头,扶着她往前走。苏平河有些不自在,想要挣脱,却被他暗暗使力禁锢住:“此处崎岖,你有伤在身,不要任性。”苏平河眼角余光瞥向他,见他正心无旁骛地看着脚下的路,只好任由他搀扶:“多谢赤霄王了。”“我叫萧怀远。”他忽然转头说了这么一句。苏平河心想,她知道啊。“你以后可以叫我萧大哥。”他这么说着,又状似不在意地轻咳一声,“我应该比你大。”苏平河有些想笑。她又不是段誉,叫什么萧大哥……“我还是跟他们一样叫你王爷吧。”“你又不是大梁人。”意思是,你没必要守梁国的规矩。苏平河知道这算是萧怀远朝自己抛出的橄榄枝,便仰头笑着答:“那行,我直接叫你萧兄吧。”萧兄,听起来像男人之间的称呼。萧怀远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没说破,又问:“你的真实姓名叫苏平河?”苏平河知道他派人暗中调查过自己,也不扭捏:“是的。”“我可以叫你阿河吗?”苏平河:“……这是不是太亲密了?”“不亲密。我们大梁都这么叫小孩儿。”“……好吧。”天狼和天鹰面面相觑,心想自家王爷为了跟人拉近关系,也太没脸没皮了点。几人绕过巨石,却被眼前的小茅草房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那茅草房虽然也带个竹篱笆院子,但实在是又小又简陋,让人怀疑其中是否当真住着人。“这瞧着,不太像是有那么大片良田的人家。”萧怀远迟疑着开口说。苏平河也有些失望:“来都来了,先去看看吧。”一行人原本满怀期待地出发来寻吃食,此时难免都有些垂头丧气。苏平河敲响了那扇破败的木门:“有人吗?”过了好半晌,门才从里头被缓缓拉开。探出一张苍老的脸来。那真是一张很老的脸,沟壑丛生,连须发都花白了大半。似是受过重创,老人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清明,浑浊的瞳仁里一片迷茫。苏平河没来由地觉得这张脸很亲切,开口的话语就温柔了许多。“老人家,敢问这巨石林前头的田地,是您在看护吗?”那老人的眼神虽有些呆滞,但身型却很板正,丝毫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老朽只是替主人家看护……做不了主。”他颤颤巍巍地答,齐国人的口音。苏平河微微一怔:“那……请问农田主人住在何处呢?”“老朽也不知道。”老人眼神平静,不像是在说谎。苏平河有些无奈,抱歉地看了萧怀远一眼:“看来咱们今日来得不巧。”萧怀远则是拧紧了眉头,死死盯住那老人。“老人家,您在此地看守农田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