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日,哈城。
六月的哈城终于走进春天,人们已经开始习惯阳光有了温度,穿了一个冬天的厚重棉衣也终于可以脱去了。
路边的杨树早已生长齐整绿色的叶子出来,有些争艳的便会抽出整树如蚕丝纤柔的白色绒絮,被轻风吹起便飘扬在空中,而更多的是结出一条条淡黄绿色杨树花,落在地上后被玩耍的孩子抓在手里,嘴里大声喊着毛毛虫,向同伴身上扔去,彼此追逐嬉闹,引起一连串稚嫩清脆的笑声。
若不是不是路上有呼啸而来的日本军车驶过,陈知诚几乎忘记了他所置身的,这个在满洲国号称东方巴黎的哈城并不平静太平。
人力车在破旧的城市街巷里穿行,陈知诚坐在车上,目光从路边的杨树上落到街道两侧。破旧晦暗的建筑旁不时有衣衫褴褛的人或行或坐。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腰里挂着警棍,拦住任何他们觉得形迹可疑的人细细盘查。道路两旁的墙上随处可见都是日满亲善的标语,陈知诚突然感觉到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春似乎也有了些寒意。
人力车在一个山货铺子前停下,车夫放低车子扶着陈知诚下了车。陈知诚掏出张钞票丢给车夫,眼睛随意地向四处扫视了一下后,才走进铺子。
陈知诚没有搭理走上来招呼的伙计,独自慢悠悠地走到各个山货柜台前,随手抓起几样山货捏在手上,又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
铺子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鼻子上架了副眼镜,身上穿了件褪了色灰布长衫,看到陈知诚在仔细挑拣山货,便走上前招呼,“老板一看就懂行,我们这里的山货都是正经从山里采的,绝对不是乡下地里种的。”
陈知诚捏碎了一个木耳,拍拍手,摇了摇头,“这些都是陈年旧货,快烂成渣了,有刚收上来的吗?”
铺子老板扶了扶眼镜,脸上陪着笑,伸出手向店堂后的里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老板您来得巧了,我们昨天刚到的新货,就在后面库房里,您里面请。”
陈知诚跟在铺子老板身后走进店堂后的库房,库房不大,用厚实的木板搭成,屋顶上盖着厚厚的瓦片,密不透风。房间的地面上铺着木板,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包装的山货,还有十几个巨大的木箱敞开着口,里面里堆放着零散的香菇木耳松子,山货特有的芳香充盈在空气中。
此时库房里却空无一人,铺子老板一言不发走在前头,带着陈知诚穿过仓库走进仓库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桌和两三把椅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简单的休息室。
等到陈知诚走进屋子里后,铺子老板站在门口向外小心地张望了一下,将门关上。转过头看向陈知诚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脸严肃。
“陈知诚同志,我是严国城,刚刚从冀中部队那里过来,从现在开始负责你这里的工作,你可以叫我老严。”铺子老板向陈知诚伸出双手,小声介绍着自己。
陈知诚也伸出双手和老严的手握在一起,他心情复杂看着面前这位新的上级。陈知诚之前的联络员老魏两个月前突然被捕,导致陈知诚在哈城所熟知的同事和上级全部撤离。
陈知诚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留下,他曾经想过去营救老魏,但思忖了几个方案后都不得不放弃。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可以引来敌人怀疑的行动既无法救出自己的同志,连陈知诚本人也会被牵连暴露。陈知诚不怕牺牲,但他也知道,鲁莽冲动的行为对工作毫无益处,只有伤害。
在和组织失去联系的这两个月里,陈知诚度日如年,生怕他会如同一只断线风筝而再也回不到组织的怀抱。直到前天他通过既定的联络方式再次和组织取得联系,他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这时候他很想知道老魏怎么样了。
“老魏是个好同志,他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现在已经。。。“严国城嗓子干涩,无法再说下去。
两个人都沉默良久,严国城抬手请陈知诚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木桌旁的另一个椅子里,继续说道,“你的身份不可能常往这里跑,后面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主动来到这里,我会安排别的同志以发货或者收货款的名义到你那里和你联系。”
陈知诚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老严,你门口的暗哨可能需要调整。”
“嗯?”严国城双眉一扬,目光谨慎地看向陈知诚,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门口的暗哨?”
“我只看出三个暗哨,街口十字路口一个香烟摊子,离店铺三十米远一个修鞋的,还有东北方向一户四层小楼的第二层有一个嗑瓜子的女同志。“陈知诚一一道来。
严国城抽了一口冷气,“你怎么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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