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培训行业势头正猛的时代,大三那个寒假,春和作为兼职教师,已经可以和正式员工一起去参加年会了。回来后晚上卧谈会,他的语气中满是羡慕——“苹果手机一摞一摞的,256g起步,这还只是二等奖。”他说,“如果我入职的话,就算抽不到二等奖,绩效评比也够得一个了,那得能下载多少歌啊。”
挺好的。我在心里默默想。春和和米兰的老家一南一北,都是小城市。那会儿我们没有“逃离北上广”这种说法,留在大城市几乎是每个人卯足了劲儿要实现的愿望,无论怎么看,他和米兰在南京落脚,都是上上策。
但事情的变化发生在大四上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学校组织了一次招聘会。为了配合春和,米兰也就全找的本地公司投简历,没想到面试回来之后态度异常坚决,说什么都不愿再投其他公司,说什么都不肯毕业后就在南京发展。
“一下地铁我就懵了。高架桥左右各一个施工大坑。步行二十分钟才走出施工区,再步行十五分钟,总算碰见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我还以为我走错了,一打听才知道没错,就是这地方。”米兰描述道。
那会儿南京也在热火朝天的城市建设中,的确很多地方都在施工。所谓的园区,也没有像后来的互联网产业园区一样设施完备,咖啡餐厅健身房一应俱全。米兰按着导航转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面试公司的地址,hr倒是很热情,说欢迎她大四结课就来实习,一直到毕业,然后就可以入职,一周上六天班,做得好一年一调薪。
在我们还会被老板的鸡血而激励时,米兰早早就识破了大饼。她问,“这地方挺偏的,咱们公司有食堂吗?”
hr说没有。
米兰问那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公司有餐补吗?
hr说,附近暂时还没有吃饭的地方,既然没有工作餐的地方,自然也没有餐补,公司鼓励员工自己带饭,办公室有微波炉。
米兰说,“那俩施工大坑迟迟填不起来呢,老板说得好听,那一片以后肯定会发展很好,但我不可能把自己刚毕业的职业发展押在一个没建设好的破园区。我不会去了。”
春和问,那你想去哪呢?
米兰说,当京漂。
春和说,“如果留在南京,至少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如果去当京漂,那我们俩都要人生地不熟地重新开始,米兰,那你有没有想过,50的确定率,可是要比0的确定率要高很多,容易很多的。”
米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自己宁走0的那条又有风险、又艰难的路,也绝不将就。潜台词就是,如果春和不跟她一起走,那他们就只有一个结局:分手。
春和告诉我这件事,是在一个初冬的傍晚。学校里草木方枯,但天气还不算太冷。我俩在学校湖边的小斜坡上,我坐着,他躺着,手一背枕在脑后。下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往食堂方向走,夕阳斜斜托在湖面上,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水里。
我问:“那你怎么办?”
春和不说话,于是我也就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那天他没去广播站,主播另有他人。读了什么投稿我不记得了,最后朗读声散去,歌声飘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里:
小小少年没有烦恼
眼望四季阳光照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
但愿永远这样好
他说,“那你呢?景明。你有什么打算?”
我从没告诉过他,其实大三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去京漂了。我出不了国,回老家也没有什么家业要继承,我也没法留在坦然地留在南京,做一个常伴左右的朋友去见证他跟米兰每一步的幸福。离开他,离开南京,是我为数不多顺应自我的选择,是我苦苦挣扎许久才做出的放弃的决定,是我真的真的想要忘记他的一场自救。
我说,“我不知道。还没想好呢。”
又过了很久,春和长叹一声,说,“景明,长大好烦恼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