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跟他姑姑讲电话,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跟姑姑好,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我问,那,你过年不回你姑姑家吗?春和平静地说,不回去了。一来一回路费要小两千,把这个钱给她,让她给妹妹买点东西,姑父也能少说她几句。
关了灯,他的每个字在黑暗安静的宿舍中一圈圈荡开,冬天我总喜欢把半个头埋在被子里,因为鼻尖会冷。这会儿忍不住探出来悄悄问,春和,你怪他们吗?
黑暗中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沮丧,他说,怪什么呢?父母给了我生命,姑姑养我到成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容易的地方,他们已经尽力了。我总不能因为自己不容易就去苛责他们。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他去了我在校外那个房子。实际上,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在春和面前是透明的,他一眼就能看清楚我内心所有的摇摆纠结,但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着我的自尊——我那小心翼翼的,不知道怎么去跟这个世界联系的触角。
其实门一打开,我前一天为了让他住进去而撒的谎就无处可遁。一室一厅精装修,保洁半个月上门打扫一次,冷清归冷清,但跟我前一天描述的这儿漏水哪儿有问题,完全不一样。春和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房子,垂下眼不肯再走,而我则揣着手,忐忑地站在他面前,提心吊胆地等着他责问我为什么骗他,亦或是直接给我们这段友谊判死刑。
过了几秒,春和突然抬头,笑着说,“你下午的飞机吧?中午我买点菜和肉,咱俩做火锅吃,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一直想写一个南京的故事,写个长篇。但想来想去怎么都不满意,干脆就安在这儿好啦
95章
7
那是我在家过的最没有滋味的一个春节。每天,我都在想春和在我那里住的习不习惯,好不好。
那个寒假春和跟我发消息很频繁。那会儿智能手机流行起来还没多久,安卓未成气候,苹果一机难求,大部分人还是用诺基亚挂qq,或是艰难地登录人人网——那是我们读书时代最火的社交平台。春和用的是个杂牌手机,塞班系统的,能上网,但他大约打工很忙,只有在晚上回家后才会跟我聊上几句。
他会给我发照片,有时是窗外新雪,有时是刚刚打扫完的房间。他带了个电磁炉,买了些基础的调料,常常吃泡面,于是有时候,发的是吃完饭收拾得锃光瓦亮的厨房。
我本想说你不用那么勤地打扫卫生,有保洁阿姨会去收拾,但想来这大概会让他更不自在,于是我还专门跟物业交待,让保洁阿姨整个寒假都不用上门去清理。
过完春节我早早就返校了——我设想得很美好,晚上跟春和一起吃火锅,在校外那个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学校。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告诉我他提前两天结算了工钱,现在已经在学校了。
我纳罕:“这不还没开学呢,你怎么提前回去住了?”
“宿舍一假期没住人了,潮。我提前回来收拾收拾。拖把都冻成了冰冰坨,居然长了一颗小蘑菇。”不知他是不是刚上楼,微微喘着气,“你呢?你什么时候返校?”
“我……明天吧。”我悄悄松开行李箱把手。
“哦,我明天打算去你家把床单被罩都洗了。这个假期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嗯……我已经约了保洁阿姨,她明天一早就来收拾。咱俩中午学校见吧。”
“行,明天带你去二食堂吃鸭血粉丝砂锅。你多穿点,学校还挺冷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没必要的谎,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当天就拎着箱子回学校去住,总之,那晚我在自己那套房子里住的。叫外卖随便解决了晚饭,洗过热水澡,趁着身体被热水浸润的暖意,直接钻进被窝里。